“王妃那边,并没有来信说什么异变。师兄说话虽道一藏三,但我们又不倚仗他行事,也不怕被牵着鼻子走。”林言不知道黛玉心中想着怎样的歌,他见黛玉面中掺忧,以为她太挂心此事,于是出言安慰着。
这会日头略正中,屋里影子少些,满室都是亮澄澄。林言环顾自家卧房一周,嘴上提到王妃,不知怎么又想起淮安王府中的住处。
林言其实没在那里住很久,这会几乎记不起那屋子更多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暂时驻足的客栈。而如今那‘客栈’也失了住户,算起来打点些物什往南至今也正式有半年。
那会黛玉听着林言的担忧,安慰他说天高地阔,说不准另换天地反好些。
那会,他们对于那封暂时动不得的圣旨也有交谈。戏言说索性将旨意私藏,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但彼此都知这是笑谈,那时黛玉轻咳一声,正色道:“便是将圣旨收住又有什么法子?太上皇总会将此事告知旁的亲信,届时你不依照行事,现成的罪名都不必新君费心。”
黛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半点惧色,只是握住林言的手,面容如水,平和不生波澜。
“只消你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那就够了。”
回忆的镜子折了太阳光线,幸好镜面不亮堂,没有蛰疼谁的眼,反而跟被挠了痒一样,想起来都忍不住笑起来。那时握着他的手的人如今仍在眼前,眸色晶亮,样子也愈发康健。
林言不自觉松一口气,手指溜溜哒哒,又将黛玉牵紧些。
“总不至于是想叫我把二公子斩草除根吧......”林言自己想来像笑话,说出来却觉得太上皇可能还真想治一治‘优柔寡断’:“他戴罪立功的地方就在南边。”
“那也太浪费些,他可不见得比圣旨矜贵。”黛玉揣摩着太上皇的心思,只道这老人家实在叫人心烦。
做什么呢,认认真真替他治理淮越,这会还得想什么似是而非的考验。
“总把各处都留意些......”叫未知的事绊死才冤枉,黛玉撇撇嘴,亦不愿林言因为这种事积郁在心间。
“罢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喏,你这会不正烦着府衙里大人们的催问?”黛玉见林言探过身,想起许忆湘递来的消息,自己也渐渐笑开。
“叫张老板晓得些厉害,也叫那些大人知道,学塾不止因为‘先生’才厉害。”
第164章
双设计彼此在岸
地上的坑填一半,天上的星似乎也填补起来。只是看来叫人觉得奇怪,暗道星君合该不惧凡人,怎么这会才想着出来?
但今年的冬天总是好过些。
家门前的小河沟里没了**叫,小孩子蹲在院子里,一点点把捡来的细柴禾堆好。干冷的木枝攥在小手里显得也大,小孩子没觉得这活计枯燥,心里还惦记爹爹许诺的肉和糖。
他家的桌脚断了一边,他长到矮的那边一般高。可记忆里的夜好像也没多大不同,就这样一夜一夜过去,直到今年。
邻家的哥哥说,新州牧是位很和气的大人,他还说新州牧还问他要不要去学塾进学。
小孩子拿这些话问父亲,父亲笑,就在那时候许了他的糖,许了姐姐的头花,许了哥哥的新衣裳。
“日子是好过起来了。”他听到父亲这样说,却也听到父亲跟母亲叹气,说当工钱发的粮食越来越不像样。
他们这样说着,样子却不像数落。小孩子不懂得,只依旧蹲在院子里,一点点掰着要用的柴禾。
梦一样快活的夏秋很快就走,冬天就来了,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要如往年般肆虐。可淮越的秋天和冬天并没有很大分别,非要说什么,也不过是过不好年生出的遗憾。
从打禾子开始盼新年,数着日子等着肉和糕点。
等到哪天娘亲早起拿出一个没有豁口的小碗,新年就要到来。
小孩子回头看一眼,他知道碗放在哪里,只是隔着门板,现在还看不见。
这会正是冬月,讲究的人家,往往在这时便要着手张罗新鲜的年节物什而再高一层的,便是等着人送来了。
不过张老板这时心情太好,旁观之余,也升起些自叹自赏的善心,叹着气说新州牧总归年轻,没有成算。
“你瞧瞧那些粮米,唉 ,怎么好发给人吃呢?“他仰在椅子上,不远处的金翅长尾鸟正把谷子甩出来:“拿出去,这样脏......”
张老板眼珠一滚,机灵的下人立刻就把鸟挪到听得见响又不碍眼的地方。
“我父亲还在时便常说,越是年轻得意的,便越要由着自个的性子来。”段氏约莫真的有心事,这会刻薄人也锁着眉头,不见开解:“这会前后不接,想来也不好办。”
张老板呵呵笑两声,想起自己之前在别地屯粮的先见之明,更是高兴。
“那会还怕那小子真生出什么事端......嗨,年纪大了,叫这样岁数的唬了去。”
“也不好说,他从前有治水的功绩,那下游的城池多少欠些人情。真开口要粮食,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段氏若有所思,素白的脸上映着铜香炉的黄绿,宛如刷了白漆又褪色的人像,透过斑驳还能隐约瞧见旧日风采。
她跟张老板年纪相差不小,做得祖孙,做得父女,这会又做了夫妻。偏张老板很信服她似的,听段氏说到这个,原本吧嗒吧嗒的声音消失不见。
“淮越多大呢!就算筹到些,也不见得能过个全乎年,到时候,他大人的名声......”
“你可别忘了,他京城里还有个王爷做亲爹。”段氏默了默,冷不丁道:“那二公子怎么样了?”
“他还想着回京去呢。”张老板嗤嗤笑起来。
“我不知那沈大人究竟怎样,但我见过他夫人那林夫人也是跟他一个府里长起来,两个人应当差不太大。”段氏思忖的时候不自觉绕起鬓角的头发,挣断一根,她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继续道:“都是好读书的,没下过地。”
“那就更好办了。”张老板脸颊上的两座山峰又隆起来:“你也不用担心,眼见到了冬天难道其他地方就不吃粮食?他沈大人是有些名气,但也没到了叫人家不顾自己人的地步。”
他说着说着,自己又得意起来:“更何况,我与另外几家之前已经把能屯来的余粮收得差不多。其余地方即使有心,也不见得有力。”
想到一开始还怕粮食砸在手里,张老板自然也把这一场虚惊怪罪到林言头上。不过那时有多憋屈,这会就有多得意。这会他已然忘了鸟甩谷子的事,一迭声道:“只听声有什么意思!”
于是经了点风的鸟又回到屋里,带着几分不戳不动的瑟缩劲。
段氏似乎顶烦这声音,可见张老板高兴,她也就没多说什么。她的思绪好像还停在淮安王府,端着杯茶半响没动,连带着张老板也仔细起来。
“你是有别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