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能想到?”林言不意外黛玉能想到这个,但没料到她直接连张老板都排除了。听黛玉这般笃定,林言有些不解,连忙牵住黛玉的手腕,好奇道:“姐姐,请你与我解惑,你为何这般认定就不是张家了?淮越一带,论起商户,他们家可是领头。若要说官商勾结,他们可是‘匪首’。”

“就是因为这个。”黛玉被他探过来的小狗样子逗笑,轻咳一声,正经答道:“树大招风,他们前番在你这儿没讨得好处,更怕在你心里记个坏名声。现今主持修建学塾且忙不过来,只怕不敢在这会露头与府衙的人多牵扯。”

“且我悄悄听过,修缮学塾是他们领头,出了好大一笔银子。若要再掺和种草药,只怕就要周转不得。”黛玉说到这儿,又扶着林言的手腕,看那好像没多大变化的疙瘩。那疙瘩依旧核桃样地隆在手腕上,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一个颜色,却恶狠狠扎着人眼睛。

“你这会还没发令,想来也是还没查出是哪个官员往外面透消息了?”

“是。”林言反手握住黛玉,指肚细细摩挲黛玉的掌心。他停顿一会,方道:“这件事说来是‘提名头,卖人情’,到底我最后不一定择选那一户。可淮越已经吃够了这一处的苦头,我不能在此时开一个草草放过的先例,免得往后叫他们又存下侥幸。”

一只脚悬

空足够久也会失了恐惧,非得要跌一回头破血流,下一次才知晓害怕,知道确实有跌跤的可能。

“这般轻飘飘一次提名,混在人堆里,反而不好查了。”黛玉会意,自己却也陷进思绪中。

窗外的鸟叫得有些闹人,嘶哑着嗓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树梢。林言并没有催促黛玉,他俩一并坐着,他看着黛玉的侧脸,心里涌现起一股奇异的感触。

他们的喜忧是一体,彻彻底底在一起了。

只是这般想着,前头的难题自己偃旗息鼓,手腕上的疙瘩也不再隐隐灼烧。

“你那边若不好下手,不如叫我从商户那边来看。”黛玉忽然出声,把林言的思绪牵连回来。他一瞬间想起黛玉所指何人,不禁奇道:“姐姐,你这般信得过张家那个了?”

“算不上,只是,她既然引着我知道些张家的腌臜事,心里肯定也是有些不一般的想头。”黛玉在心里定下一个主意,抬头见林言好奇的样子,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的脑门上轻轻一敲。

“只看窝里反,最先受不住,蹦出来的那个,就是‘鬼’了。”

第151章

受不住初见成效

晨光乍晓,一抹淡色波光投入珠帘。林言起身,正见黛玉敛妆,不觉想起元稹的一句诗:“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诗中说‘慵未起’,可你确却是起得太早些。”黛玉这时正好簪戴去最后一只珠花,雪雁退下,她便又到了林言近旁。林言伴着这样一声轻笑起床,更衣时眼见外面天色,不禁道:“现下这天亮得是一日比一日迟了,只幸好淮越这边深秋时也不觉寒冷,不然又是另一番难捱。”

他这边说着,衣服发冠已经利落地穿戴好。黛玉给他调整一下,又听林言问:“今日虽说又要见那几位夫人,可怎么起得这样早?”

“这回的由头是上寺里敬香,总是要早些,才能见‘虔诚’么。”黛玉撒开手,脸一扭,鼻尖点上渐亮起又透进来的晨阳,给那一整个轮廓都镀上一层金圈光。

“总是辛苦些。”林言了然,又道:“早些去也好,现下天黑得也早,早去早回,路上也心安。”

黛玉应一声,又多嘱咐林言几句,转眼日头已升到树梢。

自道路修建,又加盖许多屋舍,外地的商队知晓淮越州牧实心为建设,也愿意来这边碰碰运气。随商队一起的马夫爱一手弹唱,二胡哩哩啦啦响着,不大成调,但也足够吸引淮越的孩童凑个热闹。

琴杆推过来又拉过去,琴弦也仍在纠结腔调。外地的商队似乎做了‘新奇’二字的代表,被准许不去挖土开地的孩子们便乐得围在一起听些趣事。而那只商队也有讨好当地人的意图,更请了善谈的小子,轻易便做了一时的‘孩子头’。

只是再看街对面,张老板的一张脸便很不好看了。

“你这是管的个什么?”他白一眼儿子,很失望似的一甩衣袖。手腕没留神撞在桌角,疼得脊背分层颤抖。偏还不愿在儿子面前丢了颜面,于是更加倍数落起最微末的不足之处。

其实是不是不足之处还要另外说生意场上,哪有一定的得失呢?

被一起数落的小伙计看去唯唯诺诺,心里却止不住埋怨二爷实在太软弱。这会点头如磕头,即便将来有好处也得不到褒奖,却但凡一点错处都落头上,连带他们也跟着挨数落......

张老板发泄一通,也不去想儿子或者店里伙计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怒火甚至对那外来的商队都是迁怒,心知这偶尔才来的队伍成不了气候。

最叫他坐卧不安的是他自己后院着火。

张家发迹是上数七代的事,老一辈人投了官府,借着采矿狠发一笔财富。如今到了他手里,不说再进一层,至少也不能叫一个毛头小子捏松捏小了。

他怀着这样的心思,前面一时没吃准新州牧的脾气,后头也拉的下脸做小伏低。可现今州牧刚给他个好脸,却显然有人要踩着他的脑袋往上走!

张老板自诩有些‘英雄义气’,对顺服他的那些商户很有‘领头’风范。新州牧来时的观察是他领先,新修书塾讨好州牧也是他张家出了大头可显而易见的,有人见着州牧对他存点不满,就想要借此压住他张家来了!

做草药生意?这在淮越很多。即使不专于此,这会殷勤地出些银子,也能在沈大人跟前得个好脸色。

有了好脸色,叫州牧立个心向朝堂的典型,给些便利,顺势压过他家一头这就是趁张家病,要张家命!

可要是叫他这会自己去做?

作为掌家人,张老板太知道修书塾是个拖累了。

一开始还没怎的,只是越是修建,越是尾大不掉......偏偏还存了讨好州牧的意图,这会反停不下来。

最可恨那州牧原来吃软不吃硬,前面表现得像个硬骨头,这会见到‘温柔小意’,反而把身子都酥倒了。

张老板怀着憎恨,嘴里对着儿子也没落下数落,他在心里又把可能的人数又过了个遍,只觉喉咙里都要攥出血来。张家在此立业总有自己的门路,尤其怀着称王称霸的意图,旁边商户便做了‘臣子’,这会臣子有异动,做‘王’的怎么没有一点知觉呢?

想借着沈州牧的东风把张家压倒?

张老板暗地里‘呸’一声,粉白的脸好似面团过夜,阴沉沉压着绿色。

也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又一阵诵经声如波涛浩荡,礼佛的香客们退出大殿,黛玉便借口透气登上淮越安慈寺的高楼。寺庙在山上,不理尘俗。可赶巧不远处便是上一任州牧夫人礼佛的华园,黛玉站在楼上朝下望,且能见那华园飞扬的屋角,又暗自惊叹淮越贫苦,竟有这样辉煌的寺庙隐在山林间。

邓夫人似乎觉察到黛玉的心思,又或者只是为了些许提醒。这会偶遇般近前,敛住衣衫步到黛玉跟前,笑道:“夫人正看那院子?”

“我前番还听说这边热闹,只是今日看来,倒不像有什么人常住。”黛玉收回视线,倒不意外邓夫人这时过来。邓夫人在淮越已有二十几载,听闻此句,倒实在有些感慨。

“爱好热闹的人走了,热闹自然也散。夫人不爱好这个,来得少若是早早知觉这辉煌寺庙,想来此时就更热闹些。”邓夫人显然对前一任夫人计较颇多,嘴角微微松动一刹,再看向黛玉时便郑重许多。

家中为官的老爷得了沈大人的定神针,他们的夫人也得了林夫人的准信。无论是有心趁此时机拔除淮越旧疾,还是借着有能的大人叫仕途更上一层楼,这时候都以他俩为风向,自觉将那些‘勾结’斩断,不肯叫他们牵连自己一丝一毫。

之前敲打那些商户,也叫那些往常不喜钻营的官员出一口恶气。可这一回沈大人约莫急着治理东地山林的虫害,也就不计较一点顺带的关系。

于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