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魂灵在躯壳里碰撞,四处发着‘砰砰’的回声。

“你放心,我明日就进宫觐见太后。”

第136章

另开辟存真慎之

林言忽然觉得一阵牙痛。

又或者不是牙,而是脸颊、耳朵亦或是脑袋上的某处随着欢喜乱窜,一不留神撞在牙齿上,在他最快活的时候来了场兵马交接。

“这是怎么了?”黛玉见他刚笑起来就‘嘶嘶’抽气,便将他覆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细看以为是牢狱里留下什么不得了的暗伤。

“没事,没事,我是高兴坏了。”

王妃约莫存了弥补的歉疚,一举一动都带了过分的仔细。林言因此不自在,但无论怎么他都很感激王妃不顾王爷别扭的劝阻,到宫里去请皇太后的旨意。皇上现正为到手又丢失兵权恼火,不知会不会对这场请旨存下芥蒂但即便有,想来也是不屑的冷笑盖因这场求旨不掺杂一点权谋筹划,满满都是私心。

皇上怎么想,荣国府怎么想,这些事林言都已经没有余力顾及。现今整颗心都浸泡在蜜罐里,只这一刻就叫浓稠的糖水密封,再过几千年都还亮晶晶。

前情,中间的波折这些只能在他脑海里艰难地徘徊一下,很快就会带着整个人奔向现今的喜事。

那一封赐婚的圣旨,简直比从前所有的赐封都叫他高兴。

林言忽然站起来,在黛玉跟前转了一圈,然后又抿着嘴,不吭声,满眼都是笑地坐回去。

“怎么这会看来,竟是依旧没什么长进?”说是责怪,可幸福实在把人闹成一辆车子,晃悠悠着,本身就引得人都昏昏欲睡。况且外头金灿灿又温暖的光照耀着,布也热、桌也热倒显得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是‘平常’了。

这时候该有怎样的心思?羞赧?忐忑?黛玉不太知悉,却觉得总不该是一派安宁气息。她已经太习惯和佛奴在一处,这会子也只像是走丢的人又回了故地。

可心底里又实在松一口气,这一生是说定了两个人就这么走下去。

“荣国府那边没给什么为难吧?”林言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向,偏是没什么声音才叫人担心。疑心是私底下与黛玉说了什么,这会问起来免不了要皱眉。

黛玉闻言只叹一口气,半是无奈道:“能有什么为难,不是要紧着捉住你这王公贵族里的‘高枝子’?”

荣国府是为着这出乎意料的赐婚慌张过的,可从他们那边看来,叫黛玉许给林言却是比自家聘娶更划算的主意。

当初一心将黛玉留在府中,一来是为了老祖宗心意,二来也是因为不肯断了与林言的联系。豪门世家自不肯做了打秋风的‘穷’亲戚,更遑论林言离了林家,与他们便连最后的情谊也不好多提。

可眼下却是更好的机遇林言是半路养过来的儿子,不知道照拂能持续几时。但黛玉身上可是正正经经有他们姑奶奶的血,是斩也斩不断的血亲。

这一水的心思自己调理好,不是苦恼丢了媳妇,

而是欣喜绑上王府的姻亲。黛玉还没听得什么‘长辈嘱咐’,那边的安置就自己登上林府的门。

只是荣国府浩浩荡荡的丫鬟仆妇这会扑了空。

斐夫人自得知淮安王妃有赐婚的意思,便提早将迎候圣旨的章程与黛玉一字一句讲清。后来又担心林家无人,前脚圣旨宣读,后脚就将黛玉接来府里。

这会斐自山的‘凶名’倒很有用处,又让人觉得相当可信。

黛玉没做斐先生的徒弟,却也躲了那教育出‘天下第一女才子’的用心。斐自山这会只当她是某家会读书的姑娘,那些‘雄心壮志’便搁置不提。儿子支支吾吾跟他说了斐夫人的担心,老先生便破罐破摔,对外声张‘混不吝’的心意。

说所谓师徒父子,他小徒弟与林府有缘,他这个师父许多年也是见着两个小的长起,斐府怎么不算林姑娘的亲?

见荣国府犹有话说,老先生也嘀嘀咕咕。

“你府中这会不忙乱着,分出心思筹备婚事岂不费心?”

他好像话里有话似的,来做说客的心里便猛打个突,一时便也泄了气。

这好像抢孩子一样的行径自然没有道理,偏斐自山这会也学会伏低做小,捏着鼻子道:“贵府里当然是一心为着外孙女,只请也可怜可怜我家也是一般的苦心,且不是将姑娘藏起来,你家老祖宗也不是见不到外孙女去......”

前一句话戳了心底痒处,赶巧淮安王府里送来予林姑娘的东西到斐府,眼见着‘王爷亲家’认了这件事,那心里七上八下的贾府族人便顺着杆下来,只道多劳斐府费心,又说还请早些送姑娘回府里去。

斐自山难得给个好脸色,笑呵呵应着。

早早送回府里去?这当然可以,林家的姑娘,当然要从林府里嫁出去。

眼下已经将到七月,婚事定在林言及冠礼之后。届时取字成家立业,他这最小的徒儿也已彻底成人。

斐自山有些感慨,送走来人,起身从书架隐蔽处摸出一本旧书,书里端端正正夹着一封信。

信里写了两份字斐自山原本打算以师父的身份给徒弟取字,又想着收了林家的姑娘为徒,便也在她出阁时取个正经字。

再收一位资质出众的女徒没了指望,身边倒还有个小徒。可这会,斐自山手中的两张泛黄的纸页顺着时间流淌到今天,未被书虫啃咬,却纤薄如蝴蝶的翅翼。

信的末尾署了一个名字,只是不知当年提笔时用了多少笔墨,才在这时候仍然墨字如新。

林海。

去芜存真,出言必慎。留给两个孩子的祝愿,隔绝许多年时光,终究要落到命里去。

他可能真的上了年纪......斐自山暗自想着,一滴水浇灭胸腔中沉甸甸泛起的苦意。

老先生彻底不顾脸面一回,却真切把林姑娘留在斐府里。然而他自己可心的徒儿却做了赶不走的猫崽子,三五不时就打着看望师父的名号回来一次。

斐自山没觉得‘回来’一词有什么不对,但很不满林言这般沉不住气。只是小儿女家的事情,满府里只他这一位老先生看不过去。

可今日却是早过了林言往常会来的时辰。

皇上为这一场婚事存下嘲讽,真正大吃一惊的却是太上皇。他本以为林言是有什么位极人臣的野心,这会看去却是只要共沐白雪的痴人。他俩也彻底看清林言不能彻底有个确切的阵营,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便是林言心里的‘真’。

为了不扰乱‘规矩’,一对父子难得在这一事上有了共识。只是在外任的意思宣扬出去之前,太上皇还是将林言招进宫里。

这段时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太上皇也咳得狠。他贴身的内侍在林言身后把门关上,一片昏暗中,林言拜了声万岁。

太上皇笑起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