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姑娘颇有曾祖风采,但实在比斐自山体贴许多。黛玉

弹了一段曲子,伸出手去,她便握住黛玉的手指甜甜笑,也不计较最后几个音符不是惯常爱听的音。

小孩子的掌心温暖干燥,像单独采下的花瓣包裹指尖。黛玉脸上的笑也浸在这样的温暖里,随着瓣朵的脉络游走在周身。

斐夫人看着黛玉笑着逗弄小孙女,自己的心也不禁一松。

这样的两个孩子,他们的事也应当会有个好结局。

斐先生的院子里再不复当年生造清凄的景象。

现今院子里移栽过来两棵树都已生长成伞盖的模样,但因为是半路插足,在稍旧色的庭院里便带着出格的庞大。斐先生虽说没拒绝儿孙辈增设院内景观,但还是秉承他一贯的恶声恶气‘即便新栽树苗,我老头子也等不到长成这样’。

老树在此时也生了新叶子,早先被春寒一冻,这会反失了该有的生机。林言从师父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有一片叶子落下,正好停在林言所捧持的孤本上。

书是师父借的,但却是为了转交黛玉。斐自山气恼两个徒弟,但他一个在野之人也没有别的法子。有心再与几个老朋友通通书信,面上还要生出一副严苛样子。

只是在林言告辞之前,他又把林言叫住。

“你现在也寻得生身父母,倒也该提早安置好你那姐姐。”斐自山不大习惯过问事务,这会谈及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但黛玉这段时间在斐府长住,他便也有机会见识一番探花女儿的深浅。一时觉得其灵巧机敏比徒儿还要胜上三分,竟显得林言依旧拘泥些。

只是这话要留到以后再打击徒弟,斐先生哼一声以展示‘言尽于此’,挥挥手叫林言赶紧离开。

不过这样看,师父家中倒很愿意照顾姐姐婚事。

林言自师父院子里出来,对黛玉的优秀却是感同身受般的得意。

师父的书房太偏,林言到那院子时便总是较黛玉晚些。不过黛玉并不介意等待,他们好像又恢复到更久以前的日子,刨除身份,一应相处与原先没有分别。

林言进去时先把书放在桌上,接着便解开荷包,小心地将几颗造型精致的果子倒在桌上。

这果子是同僚家乡的特产,被他一只花盆带到京城。在初春的时候好不容易发芽,尚不见花,竟先结下果来。

同僚截了几只带枝子的给林言,他精心保养两整晚,这会带到黛玉眼前的时候还带着刚采下来的清香。

又跟从前似的......

黛玉望着那几颗赤红的小果子,好像看到某人赤诚的心尖尖。但微笑过后,却又是抑制不住的忧虑弥漫在心间。

“你跟窦先生说过了?”

“嗯,师兄也应了依我看,太上皇还要抓我把柄,恐怕正乐得我找上门去。”林言笑一声,他实在等了这一刻很久。正如之前与淮安王妃说的,他自以为力争上游,但实则是随着世事流波到了今天。命如浮萍的日子不好过,现在既然有一个机会,自然情愿搏一个执桨的资格。

“快了。”

斐府离陈府太近,这时好像又能听见那边的声音。黛玉屏息一刻,想起秦家至今还没有什么动作。

快了.....

她在心里慢慢应着。

每一次拖延都是对双方的不利,随着方将军案子的继续,也是时候该有新的‘案情’,而太上皇也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反击。

现在正是最适合林言入场的时机。

黛玉慢慢思量着,抬头看去,正对上那双漆黑眼睛里流淌着的安抚之意。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他这样的话说过很多次,黛玉每一次都认真听。

她也会尽一切令他平安,平安回到她的身边来。

第124章

世间缘只道寻常

秦家的老太爷故去已经有近五十年的光景,可即便他能活得久一些,倒也不见得能够振起如今的光荣。

他也是将军,只是那会还不能因为缀一个秦字而显得威武。秦家固然能称一句世代的官宦之家,但到底不似荣国府富贵显赫,也不如陈家茂盛清贵。

现今的秦将军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他的大女儿也是那时候进到宫中为妃。秦向涛对大姐姐并没有什么记忆,他只听大哥或母亲说起,知道她从来体恤亲长,爱护兄弟。又格外贤淑知礼,因此得了帝王的欣赏。

他的妹妹便更小,生下来就作了秦府的独女。

秦老太君为了亡夫冥寿操心,这一段日子便睡得不大安稳。已经懂事的妹妹长久伴在老祖母身侧,而秦向涛也是现今秦家子辈中唯一的闲人。

他与林言不同,林言归了王府,宗室子弟自有他自己晋升的标准。而秦向涛在这时落了清闲,他还没有觐见笔下的荣幸,但倒也不全是资历尚浅的缘故。

秦将军和秦大公子都晓得他的性格,自他口中得了消息,旁的再不肯与他多说。

是怕折损他心气,也怕他捱不过去与林言说。

桌上的钟咕咕唧唧响着,秦老太太搂着小孙女,叫秦向涛多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她是在早年丧夫后带着两个儿子长大,如今长子有望,昔年的辛苦一时做不得数可她自觉若大张旗鼓地享受儿孙福却好像背着亡夫犯错,于是此间一切富贵皆归咎为儿孙孝顺太过。

她不大理会外事,只一心在内宅中受用迟来的安稳。这样提起来的话题像是埋进白粥里的配菜,等捞起来再想入口已经冷透了。

“这些天怎么没听你提起那位王府的大公子?”老太太并不晓得两家现今的境况,却还记挂着林言有了王爷与王妃的生身父母,更知道他至今未有婚配,一时将孙女搂得更紧些。

“近来忙,他见不着人,我也不怎么得空。”

“哼”小儿子大孙子,这在秦府里却是调了个。给秦老太太挣来如今尊荣的是长子,长久伴在身边的是小孙子。老太太虽不满秦向涛这样回答,但这一声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你也该帮衬着......”她嘟囔一声,并不忍心放过这样的‘近水楼台’。

秦向涛不吭声听着,鞋跟一下一下敲着炕沿而没有发出声音秦老太太没有留意孙子的动作,只有她怀里的秦二姑娘低头看了一眼。

帮衬什么,秦向涛心里清楚。左不过是小妹这几年年纪更大些,林言又没有个成婚的风声,这才叫人重复搁在心里惦念。可说来也是的,他自己现也议亲事,怎么林言还没个声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