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口气混说,我还怕佛祖以为咱们心不诚。”秦向涛笑骂,但扭过头来,又跟林言道:“不过前番苦难皆已受过,如今你这样做了两次会元的,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等着几月后殿试了。”陈谦时有些醉意,脸上带着红。他迷蒙着眼睛瞧着天空,冷不丁道:“再过不久,你这儿就该称‘林府’了。”

“哪里有这样快?”林言失笑,这会却全然没有从前多腼腆,云淡风轻,坦然自若。他这一回下场也有打别人嘴脸的意思,既然头一回拿脏水泼他,就看看敢不敢再泼第二次。只是即便想动手,也得问问把他选出来的考官应不应声。

多年苦读今朝中,实力如此,完全没在怕的。

“怎么就快了,我还说慢呢。若是你当年”陈谦时抿一下嘴,有些懊恼自己这会怎么嘴上不把门了。但眼见着好友得了前程,今后终于真切能自家做主,他又是实在高兴:“且不提前事,这几年你身上也没少了风波,又有那么个师父。皇上那里多少听过......这一回殿试,你是探花起底,跑不了的。”

“怎么说?”

“一门双探花,说出去多好听呢。”秦向涛笑嘻嘻接话,又道:“更何况,咱们林哥儿生得也俊俏不是么!”

“你喝多了酒,还是跟军中豪杰学多话头,这会来取笑我?”林言嘴上调侃,笑容却一刻也没落。

“我说真的我家老祖宗前些日子还说呢说可惜我妹妹年纪太小,不然许配到你家,知根知底,为人上进又俊俏和气,再好没有。”

“这话可不好当玩笑说。”林言摇摇头,神情端正。

“我

那妹妹才十岁,你要是真顺着我的话下来,我才不管你之后有没有探花的福气,这会就揍你了。“秦向涛还是笑,只是过了一会,又认真道:“只是你确实该做些准备了。”

“准备什么?”

“婚配啊。”秦向涛看起来比林言还觉得莫名其妙:“我跟谦时早到了年龄等往后以字相称的时候,婚事都要定下来只不过我是不肯,谦时是身子骨病弱,唯独你是家里没个长辈张罗的。”

“那我也不肯,不要人张罗。”

“咱们什么交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正经事,你别害羞。”

“我是不肯,不要提了。”

陈谦时见林言竟然皱眉,忽然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忽然遭这么一问,林言一愣,风一吹,脸颊好像被火燎着。

“当真有?是谁家的姑娘?”秦向涛并陈谦时见他这般,一时也起了好奇心。

“言弟,你若有心,也可与我们说说。”陈谦时咳一声,继续道:“知晓是哪家的姑娘,向涛与我也能跟家里人打听一二。不消说家风门庭,我们家中亦是有姊妹的,或许还能知晓那姑娘的品性。”

陈谦时知晓好友家中没什么靠得住的亲长,唯一名扬四海的老师却也是顽石样的脾气,最不与人相通。如今听林言有此意,他却也当真将这事记上心来,更是劝道:“你勿要怨我多言,只是如今正是乱着,你眼看是多少人等着捉的贵婿,万不可在此事上糊涂。”

“你们是打心里记挂我,我又怎么会责怪。”林言笑,却也不好多说自己的心思,只得含糊道:“那姑娘品性我自知晓,才学品貌,皆是一等一的好。”

“那好,你心中惯是有成算,我们便不多问。”秦向涛笑嘻嘻,拍拍林言肩膀:“你家那老夫子若是不愿开口我父亲,还有谦时他爹,可都乐意替你做媒。”

看林言只笑不答,秦向涛半是调侃半是劝告:“你心怡那顶好的姑娘,别人自然也是上心,如今年纪也到了,不早早争一争,叫别人先娶了可怎么好?”

知道好友好心,林言却做不得解释。听秦向涛这般话,心里头酸涩,不禁想到若姐姐成婚,自己说不准还得背着她上花轿呢。

那可怎么办呢?又能怎么办呢?他现在是预备着争一个资格,可若是败了,就连现在的位置都没有了。

抬眼撞见对面两个问询的眼神,林言叹一口气,笑得有些无奈。

“那只当我没福气罢。”

这一场交谈因为这样的叹息沾染上落寞,虽然林言很快又把话题岔开去,但他的心还是忍不住飘远了。

殿试......其实比起殿试,他心里更记挂另外一件事。

淮安王妃。

她曾经问他是想把事情做在殿试前,还是殿试后。

自然是殿试后,林言当时完全没有一刻犹豫。

王妃好像早已预料到一样,声音很低,温和道:“也好,这样也能给你师父一个交代。”

认祖归宗,便要更名改姓。顶着林家子中榜不辜负的是父亲,和师父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是王妃好像很不愿意这样说,刻意略过,这倒叫林言心里生出些轻蔑了。

只是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他自己反省过,他是自己答应这一件事,他自己当然也错。

明知故犯,更是错上加错。

耳边的风鼓动,心间的邪神嘻嘻笑,嘲弄讥讽他根本不会回头,却又在这时觉得愧疚。

送走二位友人,林言还往黛玉那里去。他一路上走得很慢,又想自己只饮过一杯,应当不会有什么闹人的酒气。

可黛玉却是很有兴致,待林言进来,还舍一只小芭蕉叶杯子给他。

“这一口倒轻,只是我怎么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存的了?”

“前些年与斐夫人一并酿的,埋在院子里,这会才起出来的。”

“那我可是赶上第一口了?”

虽说是自家酿造,可酒到底不好多喝。尤其黛玉身子犹弱,才呡一口便将杯子端在指间。这会见林言探过来,脸上带着点得意的样子,有心逗一逗他,便道:“我自己酿的,自然是自己喝第一口。”

“那第二口,有没有轮到我?”

“若第一口尝着不好,第二口也不给你喝。”

林言笑起来,他的两只眼睛都眯起来,这样的笑在一个渐渐长成的青年身上,很难再说是孩子气或者腼腆的。可黛玉是看人加了偏袒,只觉得好玩可爱。

她的眸子在没有留意的时候变得更加和缓,眼底荡着水波,轻易就把一切错处都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