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1 / 1)

从无到有开辟伟业是何等不易,但倒退却是如此简单。昔年天盛大帝空置后宫,后来更是直接抱着已经三四岁的女儿出现将其立为太女,满朝文武也无一人敢置喙。如今她说一句事实, 便能招来如此多的不满。

心姐那里也是,都有女人当过皇帝了,再有女人当个节度使算什么?可这几日行路,却处处都能听闻嗟叹惊异之语。

恪敬公主恨极宗室中没能再出一个似天盛大帝一般的天纵奇才力挽狂澜,只能时时刻刻在心中告诉自己,无碍,至少她们一直在潜心做事。

有志者事竟成,她们想要的终有一天能得到。

堂下佟知又道:“当初殿下府中那一批人,只有草民与陛下样貌相似,如此还不能作为证据么?”

意料之中的说辞。恪敬公主瞥了一眼,随手指了指一个货郎:“我看那人与你有三分像,你是他儿子?”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那货郎果然与佟知有三分相似,不由得哄笑起来,窘得那货郎连连摆手:“小人家贫,这位大伯怕是不屑与小人攀亲戚的。”

大多数人都看得分明佟知不过是贪图富贵,这本就是一步除了恶心人别无用处的臭棋。恪敬公主不耐同他纠缠了,示意身后的女官继续。

年长的女官拿着本册子,上前一步道:“殿下何时召幸男宠府中均记录在册。你虽然在府中待过数月,可殿下从未召幸过你,这该如何解释?”

佟知狡辩道:“什么册子也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女官恍若未闻,继续道:“当年小郡王……也就是陛下出生后,殿下遣散了一批男宠,你也在其中。而后你偏居滁县,娶妻生子,应当从未见过陛下才是,怎么敢信口胡言同陛下肖似?”

佟知提高了嗓门:“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们总不可能将我这些年的行踪都摸得清清楚楚……”

“还有,你口口声声舐犊之情,出来干什么却根本没知会你儿子佟辉。”女官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他没有第二个亲娘可以卖,被要赌债的打断了腿,好在被我们殿下好心救下了,不然你可真就没儿子了。”

周围百姓一时哗然。在看到一瘸一拐被带上来的佟辉时,佟知的脸骤然变得苍白。

……

他们见到的是一对母子。女子面容柔美衣着素净,看着约莫三十余岁,那少年不过十岁出头,面上的稚气还未散去,眉眼间却有一股刚毅正直之气。

萧不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萧景姝。

他先前猜测卫登所说的“正统”会是隆庆帝遗腹子,来汴州会见到韦蕴以及一个不知真假的十六七左右的“皇子”,未曾料想并非如此。

他猜测皎皎也是来这里找她阿娘的。没有见到韦蕴,她会难过么?

只可惜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低垂的长睫,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

“萧侯年轻,怕是未曾见过白侧妃。”卫登介绍道,“这是先武德太子的侧妃白素锦娘子,这是武德太子遗腹子,单名一个“直”字。”

萧景姝早已从李顺口中得知了这一对母子的存在,她察觉到卫直的容貌与她有两分相似从血缘上来说,他们是姑侄。

但卫直身上有某种她没有的东西,即身为卫氏皇族的自矜自傲之感。

她在看到卫觊时有过同样的感觉。

“昔年迁都南下时,武德太子不愿同往,于河东、关内一带平叛,历时五年之久。只可惜一时不慎中了突厥的埋伏,命丧潼关一带。”卫登道,“事发突然,当时的太子幕僚只来得及救下身怀六甲的白侧妃。因太子先前有自立之举,恐遗腹子受金陵皇室不喜,便念在昔日的交情上将人送到了我这里。”

他肃容道:“这孩子越大,我越发觉他有匡扶社稷之志,更有人君之姿。去年初听说宫中陛下丧子又中t毒后,我的确动过将他送去金陵的心思,只是……”

卫直开口道:“是我不愿伯父将我送去的。”

萧不言默不作声地听他解释缘由。他年纪不大,倒是难得的条分缕析:“其一,皇叔本就不知我的存在,他逢难之时突然多出我这么个侄子,难免会生出疑心。其二,朝廷里做主的是刘相公,就像他如今不喜历阳郡王一般,他也同样不会拥护我。”

这个小少年抿了抿唇:“刘相公忠于的是皇祖父,在他心中,父亲当年自立乃大不敬的忤逆之举。如今皇室之中,勉强能入他眼的便是他如今扶持的卫愈了。”

萧不言开口重复:“勉强?”

卫直微微颔首:“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如年轻时的皇祖父一般英明神武的君主。可那太难了,虽我为孙辈,不好言祖父之过,但就连祖父自己,在晚年也比不上自己年轻时,所以才丢了半壁江山。”

他叹了口气:“刘相公……是个痴人,是个忠臣,但只是祖父一个人的忠臣。他远远称不上一句国之柱石的。”

萧景姝和萧不言都是有几分眼力的人,看得出这些话是卫直自己的见地,并非旁人蓄意教导。

他们心中闪过同样的念头原以为河南道这些人在行痴人说梦之举,如今看来,他们或许是真心觉得卫直日后不会比卫觊差,所以。才选择拥立卫直。

因为他的身份还比卫觊更“正统”,年纪小也并非什么劣势,反而意味着他们这些“从龙之臣”有获取更大权势的机会。

萧不言定定地望着他:“许我成事后异姓摄政王之位的,也是小郎君?”

卫直眼睛里燃起某种名为“崇拜”的火焰:“我仔细研究过君侯打的每一场仗,也知晓君侯素日行事如何!君侯是真正有能有德、心系百姓之人,让您这样的人做摄政王有何不可?我巴不得朝堂上多一些肖似君侯之人,好涤荡一番蝇营狗苟、党争夺利之风!”

萧不言觉得这孩子将自己捧得太高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心系百姓,只是一直在模仿祖父和母亲的行事,试图借此明白他们到底为何甘愿牺牲。

他不参与党争之事,也单纯是因为对权势无甚兴趣,在弄懂想知道的事后还做着这个定安侯,不过是因为如今未有接替之人。待到卫觊正式登基将国事理顺之后,他很快便会撂挑子走人。

萧不言选择卫觊,是因为觉得卫觊是如今卫氏皇族中能最快最好平衡局面的人,如今他依旧这么觉得。卫直这孩子看着确实有些资质,可他太小也太天真了。在他长大后他终有一天会知晓,朝堂上萧不言这样的人才是异类,无论君主是圣君还是昏君,萧不言永远是异类。

可他不知道卫直能不能活到成年了。他不会杀卫直,但会在拿下汴州城后将卫直交给卫觊,卫觊或许会杀了他,或许不会。

一旁的萧景姝也有些心绪复杂。

她确信那个救下白素锦的幕僚就是公仪仇,甚至公仪仇如今在用的一部分人手也是当年收编的武德太子的旧部。虽然李顺没说,但她知道武德太子命丧潼关也注定有公仪仇的手笔,毕竟当年陆氏诸人就死在那里。

按理说,她和卫直在公仪仇眼中应当是同样的身份,都是仇人之子,可为何他们的遭遇如此不同?

公仪仇像对待一个玩偶一般摆弄她、塑造她,可卫直似乎长成了一个不错的人。

她又看了一眼端坐一旁不发一言的白素锦,心道,公仪仇断不可如此好心的。

这对母子日后又会面临什么呢?

第59章 见玉玺 他如今根本不会全然相信这小骗……

女官摆出的证据太过分明, 不过一刻功夫,四周的百姓就知道佟家父子做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