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1 / 1)

这半年间身在朝局,许多事来不及也不容她细想,可这一路心绪渐渐澄明,先前被她忽略的诸多细情就又一一显现出来:兄长男扮女装前往达腊,若是被人揭穿了身份该怎么办?再加上他身受重伤又无人在旁看护,若是起了争执又该如何自保?

其实男扮女装的事云清澜一开始不是没有想过。

达腊路途遥远,郡主又身份尊贵,这送亲的队伍一路往南,沿途仪仗吹吹打打必定是行径缓慢,等到了达腊,两国和亲又是诸事繁杂,既要裁服配冠,又要选定良辰,如此折腾一番就又要月余。

这么算下来,两个月之内兄长应当会安然无事。

而彼时又逢秦朝楚访朝和谈,国政要事下朝臣军将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密切关注,是以云清澜就想着等朝中事告一段落再快马而去南下追寻。

却没想到风云变幻,等她从诸事中脱出身来时竟已过了四月。算算日子,即便这送亲的仪仗再慢,他们三月内必也已到了达腊。

而如今武朝覆亡,和亲一事就再无从说起,达腊人凶猛好战,双方多年争斗下又早与云家结下血仇,此时郡主身份如同虚设,将门之女却招愤致恨,兄长在那边孤身一人又无依仗,如今势弱只怕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么想着,云清澜脚下就走的愈快。

一路疾行,云清澜终于在夜幕将至时抵达沛南边境的一处县城。

县城毗邻塞鲁河,是武朝的边境县城。以塞鲁河为界,武朝和达腊分治南北,这塞鲁河常年河水湍急,是沿岸百姓的母亲河,可酷热之下河水干涸,那原本汹涌奔腾的河水就只剩干裂的河道。而越过河道,就是达腊。

云清澜站在城门前,于昏昏夜幕中抬头去看,便见那石刻的牌匾上正赫然写着“平仓”二字。

平仓县。

云清澜一边心下默念,就一边跟着一脚迈进城中,可进了城,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槐夏:四月

真离谱男主又要下线了??(我不是人)

第132章 无人之地

要说平仓县在武朝边境也算是个不小的县城, 城中道路宽阔,两侧商户罗列,城门口处竖着几座酒楼, 叫人看着也觉是个富庶地方。

可如今却是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云清澜缓步其中,看着家家户户都人去楼空, 一边走着, 心中就也一边明白过来。

这天下大旱, 是越往南就越酷热难耐。平仓县远在沛南, 在武朝境内大约算是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他们缺水少粮,生活无以为继,虽说有稷元粮队伸出援手, 可押粮的队伍自北向南, 沿途又要赈济周边郡县,待姗姗来迟赶到平仓, 这里大约早就尸横遍野了。

既不能坐以待毙,那想来他们是举家搬迁, 往别的地方寻出路去了。

正想着,街角处就又突然传来几声动静,云清澜循声去看,就见一衣衫褴褛的男人正蹲在街边一处竹筐前翻找东西。

一不留神闹出动静, 那男人就惊恐地四下张望,待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云清澜, 就紧接着脸色煞白。

男人滞在原地, 枯瘦的身躯更是剧烈颤抖,云清澜见状眉头微蹙, 正欲上前询问一番, 可那男人看见她动作, 就突然如受惊的鸟儿站起身,紧接着就一瘸一拐地往街角胡同深处跑去了。

在巨大的惊恐面前,就是连跛足的人也能跑的极快,云清澜上前在那跛足男人方才坐着的地方停下脚步,低头看去,地上就只余几块干硬的馒头碎渣。

那碎渣看着是被人为地掰成了小份,许是愈加炎热的天气招致变质,发黄的馒头上还透着些许褐红。

云清澜默默叹了口气。天灾人祸,最受苦楚的终究还是百姓。

眼下就只希望稷元的粮队能来的再快一些――现在应当是大胤了。

月出东山,云清澜就随意寻了街边的一处客栈。见黢黑的客栈内空无一人,云清澜就先微微敲门示意,等了片刻后无人应声,才踏步而入。

借着稀薄的月色,云清澜就缓缓走到一处方桌前坐下歇脚,身体终于得来一刻放松,那连日奔波的疲乏就紧接着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叫人觉得昏昏欲睡。

云清澜微微闭目,调息片刻后才又拧开随身的水囊。

可还未来得及将其送至唇边,耳边就忽然响起一道幽冥般古怪沙哑的声音:“请问你???看见我家阿鸢了吗?”

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形销骨立的妇人。

那妇人手捧着一盏油灯,其脸颊凹陷,眼圈青黑,可肤色却粗糙惨白,昏黄烛火映在她脸上落下阴影,叫人看起来就活脱如野鬼一般。

云清澜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见云清澜不说话,那妇人就又抖着干裂的唇瓣再次一字一顿地开口问她:“你看见,我家阿鸢了吗?”

黢黑的客栈寂静无声,其间二人一坐一立,偶有夜风穿堂而过,就带起那帐台上的草纸沙沙作响,叫人听来不由觉出几分阴森诡异。

“没有。”

云清澜回过神,她先是摇头,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戴着斗笠,怕眼前的妇人看不太清,就又紧接着出声应她。

“???哦。”

过了良久,那妇人才僵硬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那麦秆般枯瘦的身子就如僵尸般缓缓转动,干瘪的妇人不再理会云清澜,只游魂一般端着昏暗的油灯转向店门,可正要离去,却又突然被云清澜叫住了。

“你喝吗?”云清澜举起手中水囊问那妇人。

方才借着烛火,她就隐约看见了妇人那干裂的口唇,其上遍布血痂,想来是已多日滴水未进了。

如今天下大旱,这平仓县中是早就没了水源。

尽管此刻的云清澜自己也是捉襟见肘,饥渴交加,可看着那骨瘦如柴的妇人,她就依旧是于心不忍。

那妇人停下脚步,闻言就又缓缓扭过头来。

妇人扭过头,可身子却又是没动的,从云清澜的视角看过去,这妇人整个人就都以一种极为扭曲怪异的姿势站在原地。那两颗深深凹陷在眼眶中的眼珠僵硬而缓慢的看过来,先是在云清澜身上无声地游走一圈,直到最后才落在其手中高举的水囊上。

此刻,那半满的水囊正因云清澜方才的动作荡出几声清脆回音,听见声音,妇人那僵滞的眼珠就几不可查地颤动几下,可她看着那水囊,却久久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