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汴州太守
这边云清澜快马疾行, 终于在第三日太阳快落山时带着龙虎军赶到了汴州。
汴州太守孙岑茂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兴师动众地出城迎接,一路敲锣打鼓地把龙虎军迎进城门,戏台子搭了两人高, 本以为要好一顿巴结,却没想到云清澜竟是连孙岑茂早早备下的酒宴都没打算吃。
只见她风尘仆仆地踏进宴厅, 在桌上随手捞起碗喝了口水, 就起身打算前去清点米粮。
“劳烦孙大人带路。”
清水过喉, 云清澜那沙哑着的火烧似的喉咙这才终于舒缓几分, 她就着袖口沾去唇角水渍,又扭头看了眼戏台子上瞠目结舌的花旦武生,才扭头对孙岑茂道:“孙大人今日盛情在下心领, 只是此番京都灾情严重不容耽搁, 在下须得连夜清点粮车,明日一早便要带将士们返程了。”
“这???”说到点粮, 那一路上满脸堆笑的孙岑茂面色就逐渐僵硬下来,他支吾半天, 目光在云清澜及其身后的单雄飞、霍丞川二人面上转了一圈,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京都遭难,将军不远千里前来借粮, 按理说我等自当鼎力相助,可不瞒您说, 如今这汴州???也早就没有粮了。”
“汴州没粮?”云清澜一愣, 又见孙岑茂眸光躲闪,继而眉头微皱, 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 “调粮是陛下的意思, 孙大人前几日难道没有接到陛下的圣谕?”
汴州北接京城,南连沛州,是离京城最近也是最大的粮仓,从沛州北上的粮食大多都是要送到这里,又怎会没粮?
云清澜只当孙岑茂是不愿借粮,可这么多年汴州靠着毗邻京都的位置捞了多少好处?如今京都难民食不果腹,他却在这里看戏听曲,说起调粮竟还要推三阻四。想到这里,云清澜心中不由生出火气。
“接到了,接到了。”见云清澜隐有薄怒,孙岑茂就忙不迭地连应出声,他垂下眉眼,心中暗自叫苦,额角也跟着浸出薄汗。
只见他不甚高大的身子躬弯下去几分,又抬袖在额边擦了擦,话在嘴头转了几圈,才战战兢兢道:“可将军一路进城,难道就没发现城中怪异?”
怪异?云清澜眉头微蹙,这一路她满心想着京都难民,还真没注意汴州城内的情形。
可经孙岑茂这么一说,云清澜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汴州连接南北,往来商贸频繁最是富饶,虽说云清澜带兵入城时已至日暮,但如今四月天气渐暖,按理说沿街商铺摊贩本该络绎不绝,可这一路行来,却并未见太多行人。
见云清澜若有所思,孙岑茂就苦着脸继续道:“去年大旱,武朝境内无一处幸免,汴州虽说是存粮丰厚,可这几个月来接连不断地赈济周边郡县灾民,早在月前粮库就已悉数被掏空了。”
“如今处处饥荒,是有钱难买米贵。”孙岑茂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身旁人手中接过本账册递到云清澜面前:“此为汴州粮册,将军若不信下官所言,一一核对便是。”
云清澜闻言当即接过粮册翻看,可一边看,面色就一边阴沉下来。
这粮册条目清晰,出账入账笔笔分明齐整,细细看来竟叫人挑不出错处。
可汴州没粮,京都的百姓怎么办?
“汴州无粮,为何不早日回禀朝廷?陛下早在几日前就已快马传信于你,为何要等我等进了城才说?”
正此时,站在一旁的单雄飞突然出了声,他语含不悦,一双虎目在院中戏台子上扫视一圈,才又接着道:“更何况大灾之下如此铺张,若是被人传扬出去,我龙虎军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诟病!”
单雄飞声洪如钟,说起话来更是威势凛然,孙岑茂被其气场震慑,一时滞住说不出话,就听另一侧的霍丞川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单将军这么着急做什么?”
霍丞川上前几步,从云清澜手中接过粮册随手翻了几页,粗扫一眼后又将其颇为随意地丢到一边,才悠然继续道:“孙大人这么大张旗鼓的迎我们入城,又掏空家底给大家置办酒宴,这左看右看,人家都是实心实意地欢迎我们来,单将军不说感谢,怎还先责怪上了?”
霍丞川绕到桌前,又随手拈起粒花生米放进嘴中:“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上好的饭不吃,搭好的戏不看,咱们自己不上道,叫孙大人那出戏还怎么往下唱?”
霍丞川说罢,就慢悠悠地抬眼看向孙岑茂。被人说中心中想,孙岑茂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地嗫嚅着说不出话。沉默中只听霍丞川继续道:“至于为什么不提前说――”
“那自然是因为一说,我们就不来了。”
霍丞川俊俏中带着几分邪肆的脸上挂着笑,却又凉的人心里发怵,他笑吟吟地看向孙岑茂,纤薄的唇瓣也随之一开一合:“孙大人,你说是不是?”
来时路上闷声不响,入城之时又锣鼓喧天闹的人尽皆知,如今汴州百姓都知道龙虎军进了城,可直到一脚踏入这宴厅,孙岑茂才姗姗来迟地说了句汴州没粮。
如此一番,孙岑茂自然是抱了别的心思。
他本想着宴请一番桌上开口,可没想到云清澜竟连这个示好的机会都不给他。如今早早准备好的人情没送上不说,霍丞川那一番话更是直接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在众人面前戳了个门儿清。
孙岑茂见状自知也再瞒不下去,那豆大的汗珠挂满脑顶,他就又对着云清澜霍丞川几人躬身一拜,才求饶似地接上了霍丞川的话:“几位将军息怒,这汴州城中虽然没粮,可、可外面的青城山上有啊。”
汴州城外有座青城山。
其山披绿木,下环碧波,每逢春日芳菲盈野,鸟啼莺唱,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汴州城依山而建,汴州百姓就时常在此踏青赏景,寻柳问春,好不悠闲。
可三年前,这里却不知从何处流窜来了一窝土匪。
土匪占山为王,彩旗密密麻麻地圈住山头,汴州百姓被吓得不敢靠近,孙岑茂就急忙张罗着守城军前去剿匪。
可两相对峙,那土匪头子却赤手空拳,遥遥站在对面山头问了孙岑茂几句话。
我偷盗了吗?
我抢劫了吗?
我杀人了吗?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要剿我?还说我是匪?
可你占山为王,那还不叫匪?但孙岑茂到底没问出后面这句话。
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群土匪自搬进山后就一直老老实实,虽看着吓人,却也没真伤害过汴州百姓什么,他又为何偏要把金盆洗手的人再逼上绝路?孙岑茂顿感师出无名,就又这么糊里糊涂地收了兵。
于是青城山土匪和汴州百姓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年,可上个月的时候,他们却不知怎地突然潜入汴州把粮仓偷了个空。
说起粮仓被盗这个事,孙岑茂到底是心虚。
他是个老书生,前半生仕途不顺,苦读十八年才得以高中,后来新官上任,扬眉吐气自然要撸起袖子做一番事业。于是他在汴州兢兢业业地干了几年,等做出点成绩爬上汴州太守的高位时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竟三十有五了。
别人到了他这个年纪,那都是上有高堂,下有儿孙,可返回头看他,除了上面一个七旬老母,就这赤条条的一个人。
这几年孙岑茂也常感府中冷清,想找个体己人暖暖胸口却又抹不开面去找媒婆,正心里别扭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叫常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