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那赵兄他们也是???”

“那些孩子,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说起赵麟禄一行,葛老太爷又叹了口气,“他们心中虽早跟着季兄立下忠君为民之志,却都还未曾见过季兄,也因此,陛下才觉得留下他们或也无不可。”

“季兄出事后陛下血洗朝堂无人可用,那些孩子若是平平稳稳地升上来,刚好能补上这些缺。可谁知他们却心性坚定,和季兄一样,是刚正不阿的风骨。陛下一怒之下把他们关进了诏狱,严刑拷打逼他们服软,这一逼,就是二十年。”

“可既都是忠君为民,即便不喜季家势大,也有无数打压提点的法子,分而散之,或者将其贬为庶民,又何至要于如此赶尽杀绝?”

想到杨柳沟中的乱葬岗,陵墓里季鸿儒字字泣血的遗书,再到如今的史策赵麟禄一行――即便过了二十年,季鸿儒的遗风仍旧激励鞭策着他们矢志向前,云清澜心中钝痛,所以对陛下来说,季鸿儒到底哪里做错了?

躺在暖椅上的葛老太爷阖上眼:“季兄一生廉洁奉公,夙愿是当个名垂千古的诤臣谏臣,可谏臣,哪是那么好当的?”

上谏的折子堆满御书房,桩桩件件,到最后,就只留下相看两厌。

就算没有黍米玉玺,他们之间,也早就沉疴难治,旧疾不医。

云清澜听明白过来,季鸿儒错在太忠心了。

一个忠字,压垮了他和季家,也压得九五至尊喘不过气来。

堂中一片静默,似乎连空气都在为季家叹息,黍米之变其中内情着实令云清澜震惊,她细细回想着葛老太爷的话,却突然发现其间竟只字未提平圣公主。

“既然季家没有谋逆,那平圣公主之死和伐稷之战又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死在宴请秦雄的宴后,许是秦雄手笔。”葛老太爷闭眼回想一番,“当年若非平圣公主突然被刺引得陛下龙颜大怒,季氏诏书的事也不至于会引得季兄全族下狱。”

他顿了顿:“只是皇室公主被外国刺杀,此事一旦公诸天下两国百年内就再无交好余地,后来陛下既想拿了季家,索性将其都扯到一处。”

说完这些,葛老太爷看着似乎愈加的苍老了些,他在暖椅上悄无声息地憩了会儿,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云家小子,方才你是不是说,年前进曾过衡芜山?”

云清澜收回思绪,低头应道:“是。”

见云清澜点头,葛老太爷就从锦被中伸出两只手臂。

他招呼着云清澜走到近前,然后就略有些凄哀急切地拉住她,那布满皱纹的手掌颤巍巍地将云清澜的手拢在中间,像是干枯的树皮,在她手背抚摸几下,继而声音染上浓浓哀色:“那可有在山中,可有在山中看到我那个不孝女?”

“您的千金?”云清澜一愣。

说起家女,葛老太爷深陷的眼眸泛起泪光:“逆女秋竹,是季兄府上三公子的新妇,当年季兄全族流放,老夫厚着脸皮找上季兄,想替她讨纸休书,可这孩子,却说什么都不愿跟季三公子分开,硬是跟着一道去了豫州,后来就再没了消息???咳咳!”

葛老太爷说的急,情绪激动间还呛了一声,站在一旁的老管家适时地递来一盏茶,葛老太爷顺过气才接着道:“衡芜山不宜人居,老夫派人打探过几次也没寻到她的踪迹,只后来听说他们又从山中出来往稷元去了???可我那小女自小体弱多病,老夫二十年不见她,心中实在忧心,不知???不知云家小子在山中可曾见过?我那逆女,她???她过的可还好?”

葛老太爷说的是葛秋竹。

犄角递过来的两块生辰牌在云清澜眼前一闪而过。

见云清澜沉默不语,葛老太爷就又紧跟着形容起葛秋竹来:“我那逆女,身子娇弱可个性却是开朗,她身量不高,平素爱穿些水红衣裙,右手腕上系了红绳,那是她娘亲编来保平安用的。”

葛老太爷的声音期期艾艾,已浑然没了圣上亲师的威仪。

“见到了。”在葛老太爷殷切的目光中云清澜终于低声开口,“她过得很好,还生了个女儿,叫季娇。”

“季娇?”葛老太爷浑浊的两眼微微睁大了些,看着似是有些激动,“她那年走时自己都还是个姑娘,如今竟已经生了个女儿?”

“季娇,季娇。”葛老太爷又兀自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季娇好,季娇好啊。”

第84章 祸起萧墙

从葛老太爷府上出来许久, 一直到在城北客栈的屋檐下站定,云清澜都久久回不过神。

良臣荒山没骨,佞贼金屋续昼, 这世道,怎会是这样的?

城北这间客栈正对着中元大街旁的一条街市, 入夜后沿街小贩陆续收摊, 夜风没了遮挡, 就自远处疾驰而来, 呼啸着拍在云清澜单薄的身子上。

“云小姐,在想什么?”

秦朝楚不知何时站在了云清澜面前的台阶上,他于高处微微低头, 烛光剪影中映出一张温和俊逸的脸。

“五皇子, ”云清澜垂着头,白玉冠下的乌黑秀发柔顺贴服, 夜风吹起鬓角颊边的长发,从秦朝楚的方向就能再看到一截细长雪白的脖颈。

只听她声色低迷, 恍若睡着了,梦呓般地问:“五皇子日后登上龙位,当了天子,会想要什么?”

是想要群臣歌功颂德万人跪拜, 还是想要忠言逆耳君圣臣贤?

“想要云小姐。”夜影里的人温声笑道。

“什么?”云清澜迷茫地抬起头,正对上面前男人水月般的目光。

男人又在她略显涣散的视线中温柔地笑了一声:“没什么, 夜里凉, 云小姐进屋吧,房中备了热水, 云小姐洗洗睡一觉, 许就不头痛了。”

头痛?云清澜僵着脑袋想, 哦,夜风确实吹得她头痛了。

云清澜跟着秦朝楚一道进了客栈,客房早已开好,浴桶氤氲的雾气漫过脑顶,云清澜整个身子没在水中,舒缓暖流绕过身前背后,如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缓缓抚慰着她心间疲惫。

直到困意袭来,云清澜才撑着身子披衣而出,草草擦过便躺下歇息了。

不多时,均匀呼吸在不大的客房中响起,那声音低沉绵密,缓缓包裹着一颗疲倦的心灵,以及房门外那一道静默的黑影。

“殿下,云将军睡了?”唐干引住在秦朝楚对面,他打开房门,见秦朝楚从回廊处转出身,便上前问候。

秦朝楚淡淡应了一声。

“您在门口转悠,何不进去找他?”唐干引不知从哪摸出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又朝着云清澜客房方向张望一眼,“您不进去找他,他又如何能知道您在外面关心他?”

两个大男人,如今虽说是那种关系,难道还要因此避嫌不成?

秦朝楚倒也不多跟唐干引解释,只一边往自己房中走一边随口敷衍:“怕她认床,眼下既睡了我便安心。”

这云青风竟还真把殿下勾的五迷三道的,唐干引靠在门框上不说话,又从怀中摸出把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