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秦朝楚又是一笑。

素衫影子映在月光下,明朗颀长。

夜已至深,喧嚣半夜的长街也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曲径通幽,花满楼背后无人在意的窄巷中忽地拐出两道纤长细瘦的影子。

月色笼罩,将这二人的影子拉至一处后拖得缱绻悠长,他们在长街上并行了一段,便又在一个拐角处分开了。

谢绝秦朝楚相送之意,云清澜短短作别一声后就快步离开,她脚下慌张,背影匆忙,几要在这空旷的中元大街上小跑起来。

一直到在南院漆黑的房中坐下,那扑通了一路的狂乱心跳才渐有几分想要平息的迹象。

“怎又不点灯?”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院外就又忽然响起一道绵软熟悉的声音。

“娘亲。”

云清澜将柳莺飞迎进门,又就着月色朝院外看了看,见无人相跟,才低声唤出那只有小云儿才会叫的称呼。

这是她和娘亲的小秘密。

云青风代嫁离家那晚,柳莺飞坐在南院哭了一整夜。她抓着云清澜的手,一会儿哀声叫着风儿,一会儿又泪眼婆娑地唤她澜儿。

后来母女二人便暗暗约定,在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面前,她从此就是楚璧隋珍所向披靡的云青风,可若是柳莺飞一人前来,那那时,她就是待字闺中能哭能笑的云清澜。

柳莺飞就着提来的灯笼燃起房中烛灯,又缓缓坐于桌前,光影摇曳,映在她和蔼温柔的眼眸里,看起来越加的温婉动人。

“脸怎地这般红?”

柳莺飞在云清澜脸上凝了片刻,眸光落在那尚未退去红潮的脸颊,随有些担心地抬手上前探了探:“月夜寒凉,可是在外面受着风了?”

“没,没有。”云清澜心下一紧,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目光也随即落在别处:“许是回府心急,路上走的快了些。”

柳莺飞闻言收回手,又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是一片柔光,良久:“澜儿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知女莫若母,云清澜如今这副模样,可像极了她当年初见云郎的时候。

“是祖父叫娘亲来的吧。”却听云清澜不答反问道。

第65章 朝中参奏

花满楼里她羞窘交加, 许多事来不及细想,可回府路上脑中渐归清明,也逐渐想通了其中诸多细枝末节。

赵骞关既能找上花满楼, 想来是张平良去给祖父报的信。

张平良此人,也算是有几分头脑, 他虽将云清澜引至花满楼, 却也心知其在朝中人微言轻, 即便找到刘志面前, 大概也只能如先前几次一般被左右推诿。而既有吕莲生等一众官员从中贪墨,那要想给将士们争得抚恤,最后还是得靠祖父出面。

赵骞关是祖父心腹一事朝野皆知, 祖父既安排他去找上刘志, 那跟亲自出面也没什么两样。

而秦朝楚在花满楼与一舞姬纠缠不清,想来也已被赵骞关事无巨细地回禀给了祖父。

花满楼一事终究是她冒进了。

赵骞关不知她女扮男装, 兴许只是觉得那稷元太子荒唐,可祖父那边先有张平良奏报, 后有赵骞关回禀,对此事早已洞若观火,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先叫娘亲前来试探一番她的反应。

“那稷元太子, 是个怎样的人?”

被云清澜戳破,柳莺飞却也不恼, 她眨眨眼, 脸上还是那一贯温柔和善的神情,好似秦朝楚也只是个她的小辈一般, “对澜儿可好?比之风儿如何?”

“自是???比不过兄长的。”被娘亲这般问, 云清澜的脸又不自觉红了几分。

“如此, 可要再看他表现。”柳莺飞点点头,语气认真,竟是真的考虑起他们二人的事。

云清澜一滞,于烛影朦胧中生出几分羞恼;“娘亲怎地突然说这些。”

柳莺飞柔柔一笑,眼底也盈盈映出烛光:“这些都是澜儿的要紧事,娘亲不说这些说什么?”

赵骞关是云杉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二十几年来唯命是从,不论朝中政事还是沙场点兵皆如臂指使。可柳莺飞却不管这些,她半生缠绵病榻,满心装着的也不过这一双儿女。那些朝堂里的争斗交锋,她是一点都不在意。

“澜儿若觉得那太子不错,日后两国和睦,我们云家的姑娘,配他也是门当户对的。”

柳莺飞顿了片刻,语中却又透出担忧:“只是那太子如今却又要和正阳公主联姻,娘亲不求澜儿日后能大富大贵,却也想有个良人能护澜儿一生顺遂。那人若是个闲散王爷,二人日后游山玩水执手天涯便倒也罢,可既是太子,困在深宫中,往后日子怕也难免波折。”

云清澜没想到,娘亲素来温婉,是京都有名的大家闺秀,竟会说出游山玩水执手天涯这种话。

“爹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云清澜突然想起,二十年来,娘亲似乎很少提起爹。

“你爹他啊,粗糙的很。”

提起云一郎,柳莺飞眼底亮起光泽,那常年淤积在眉头的哀愁也刹时消散许多。

“那时我们刚见面,你爹骑了匹烈马炫耀不说,竟还要拉着我一道骑。”柳莺飞拍拍胸口,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一阵胆战心惊,“娘亲只会读书写字,哪里会骑马的?被你爹架在马上,是动都不敢动。”

柳莺飞一边说着,云清澜就一边想起幼时学骑马时柳莺飞站在一旁的复杂表情,也不由得跟着噗笑一声。

提起往事,柳莺飞脸上不自觉带出一片少女娇羞,她弯着眉眼,顿了顿又嗔怪道:“澜儿日后喜欢的心上人,可莫要跟你爹一个样子,否则等到了一起,不知道要有多操心。”

“可娘亲,即便喜欢,又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

夜色果然恼人,鬼使神差的,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云清澜的脸隐在胧胧烛影中看不真切,可那些平日不曾被她正视的感觉却无处遁形。只是她如今女身男相,承认这一切又有何用?

柳莺飞似是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娘的澜儿,也不能就这样顶着风儿的模样过一辈子啊。”

夜影重重,掩住多少幽深心事,待天光大亮,就又是寻常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