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要杀姑爷,难不成是因为姑爷知道了什么?
这个问题储平安还没想明白,就见两个人进了铺子。
“小姐怎么来了?”他说着就看见了小姐身边那个刚刚还想起的人,有些说不利索,“姑……姑爷?!”
“储叔怎么这般语气?”淮砚辞跟着晋舒意称呼,“可是我哪里不对?”
晋舒意看他一眼才转而对储平安道:“前几日过来没见到储叔,今日舒意有些事想问问储叔,不知可有时间?”
储平安哪里能说没有呢?
他是孤儿,若非是老爷子和老夫人从雪地里捡回冻僵的他,早就死透了。
更遑论老夫人还用自己的姓赐了他名字,愿他一生平安,老爷子又教他识字算账做生意,叫他如今能得人人一声恭敬的储老板。
晋家于他,恩重如山。
“小姐怎么还跟我客气。”他招手唤了其他人看铺子,自己带着他们去后舍。
“储叔可是芜州说一不二的大老板,怎么仍是十年如一日用的这木簪,”晋舒意跟着进去笑道,“是我娘送您那根么?”
储平安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也是僵了一瞬才接道:“我啊,小时候不爱说话,什么都憋着不讲,你娘性子急,那会儿没少气着她,总骂我是根木头。后来长大了,行冠礼那日她就亲手做了这木头簪子送我,还让我赶紧木头开花给他找个弟妹呢,你说说,哪有这么做阿姊的。”
说罢,他推开内室的门回身:“小姐,姑爷,请吧。”
淮砚辞从旁听着,自然不会以为某人今日是来叙旧的。
他眼见着储平安回头关了门才坐下。
晋舒意已经早早落座了,她看着储平安,后者却是专注煮茶。
一时间,
房中竟是安静,唯有袅袅茶香。
储平安没有贸然开口,他有些知道小姐今日为何而来。
晋舒意也没有直接问,她知道储平安也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终于,这沏好的第一杯茶被递了过来。
晋舒意伸手接过,闻了一下:“好茶。”
“永嘉的白茶,你娘最喜欢的,”储平安道,又给淮砚辞一杯,“姑爷也尝尝。”
淮砚辞自是没有推辞,他本就渴着,喝完他抬头,就对上了某人的目光。
晋舒意收回眼,这才喝下自己的。
淮砚辞若有所思望回手中的茶,没想明白她什么意思,到底保持了沉默。
却是储平安自己也端了一杯,终于先起了头:“小姐今日总不是来找我对账的吧?”
“自然,如今铺子大抵是书铖接手,储叔帮忙也不会少,我不担心。”
“那小姐,是想问什么?”
他似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晋舒意便握着杯子看他:“储叔与我娘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我娘去后储叔难过不比我少,若没有储叔在,外祖倒下之后的那段日子,我亦不会挺过来,是储叔一面照顾外祖一面一瓢水泼醒了我,叫我重新振作站起来。”
茶香仍在,茶气却淡了许多。
“小姐言重了,那时节我也是急了,才出此下策,叫小姐受委屈了。”
“储叔说自己是个外人,我若是萎靡不振就此懦弱,晋家就全完了,”晋舒意说,“可储叔一直是晋家的一份子,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储平安没说话,只是给自己倒茶。
晋舒意顿了顿才继续:“储叔,我娘刚去的时候,你曾经离开过晋家一阵,回来不久外祖突然病下,大夫瞧过后你怪自己没能照顾好外祖还曾要赔命,当时大家以为你是太过悲恸左右劝住了,后来我茶饭不思,却是你站出来劝了我。
“储叔,那时候你离开,可是去查我娘的死因?外祖是禁不住刺激急火攻心病下的,你又为何要跟着以死赔罪?你是查到了什么叫外祖受不住倒下,所以你觉得都是你的错,对吗?”
储平安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是将杯子放下。
他起身,却是对着晋舒意跪了下去。
“储叔这是做什么!”晋舒意跟着起身去扶他,“快起来!”
“小姐,我没有护住自己的阿姊,后来又害了老爷,如今小姐问我,可我若是说了,小姐又当如何?”中年男人眼眶湿润,“我没本事替阿姊报仇,还害得老爷病了数年,平安不希望小姐再受到任何伤害了。若小姐有什么闪失,那平安才是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他不起来,晋舒意跟着也红了眼:“可今日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储叔觉得,此事又能瞒着我多久?”
中年男人压抑地闭上眼,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储叔!”
晋舒意跪下扶住他,半晌才道:“储叔,我若是一点点都不知道,今日便也不会过来问你。我来,只是想同你求证,你是晋家的老人,这件事情,也唯有你知晓了。”
储平安克制着自己,他努力想将她扶起来,却发现她也是执拗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最后,他颓然放手低头:“我确实查过,但当年船上所有生还之人皆出了意外,唯有一个聋哑人还活着,只是他听不见也说不出,我问得急了,他就画了一艘船,船底有个小小的洞,我问这是不是礁石撞出来的,他摇头,我问是不是原本就有的,他点头。他还画了几个人将一对睡着的夫妻灌了药后推下水去。
“这是趁他们睡着要他们的命啊!灌了迷药投海,叫他们溺水自救都做不得,这是谋杀!也恰好说明了为什么生还的人统一口径后还是一个个接连意外而亡。
“凶手是想封口!后来我再去找聋哑人,发现他也死了。老爷立刻就明白了。至于什么为了抢救货物返回沉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可知有一年西仓起火,我去救的时候,你娘同我说什么?她说,只有人活着才是正经,没有什么死物值得舍去命去。”
储平安说得悲怆,竟是呵呵哭着笑了:“阿姊她最怕死了,她总笑我的生辰愿望太小,她说晋家自是会年年红火,不必我浪费在许愿上,我问她的愿望是什么,她说
“她说,她要活成老妖精,活到不想再活为止,吃遍看遍把钱赚遍。小姐你说,当时老爷,你,少爷都还在芜州,姐夫又在她身侧,她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几个拿去试水的货不要命?阿姊她……她走得该多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