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卿之身上,因此也就没人看见贺贵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想起几个月前拜访时,徐世淮说他沽名钓誉,又说自己的儿子不用他操心。这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徐卿之已经是合众商行的老板之一,倒真是不用他操心了。这也就不怪徐世淮那时不肯买账了,想来那时候他和合众商行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1903年7月中东铁路全线通车

林鸿文坐在摇椅里,看着周时英来回一趟趟地收拾行李。周时英看他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摇椅里,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送你”,林鸿文一本正经地说。

“你跟个大爷似的往那儿一坐,手都不伸一下,你到底来干嘛的?”周时英不满地说,“能不能换个人送我?”

“因为就我最惦记你”,林鸿文站起身,伸手提起周时英整理好的箱子,“我叫了车在外面等着,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一路上林鸿文都心不在焉,手指一下下地敲着周时英的皮箱。

下了车周时英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这不是因为你要走了吗?我舍不得你,你这一走,我又不知道得多操多少心。”林鸿文掏出一个信封塞进周时英怀里,“听说中东铁路沿线已经只认卢布了,我在道胜银行存了些钱,要是路上不够了,你就找一家取出来。”

“我带了不少了”,周时英没有接那信封,“钱你还是留着,虽说开春以来生意一直都不错,但毕竟去年小半年没开张。本来咱们底子就不够厚,万一再有点什么事儿……”

“没有万一”,林鸿文打断他,“一会儿你上了火车,只想着沿途怎么打点,以后怎么赚钱就行了,其余的顾虑不要有,这儿有我呢。”

周时英低头笑笑,接过他手里的信封,塞进贴着胸口的夹层里,“知道了,就算我不放心你,还有卿之、何穆呢。”

林鸿文白了他一眼,从口袋里又掏出两个小红绳拴在了周时英的皮箱上。周时英仔细一瞧,那绳上还系着符,“这是什么啊?”

“平安符,一个是跟日本人做生意的时候,就是那个山田,你知道吧,总跟咱们买丝绸的那个,他送的。另一个是我去慈云观求的,都给你系上”,林鸿文蹲在皮箱旁边一边系一边说着。

“咱商量个事儿”,周时英弯着腰说。

“什么?”

“下回我再出远门,你让卿之来送我。”

“咱们俩连妓院都一起去过了,你居然嫌弃我?”林鸿文抬头看他。

“我怕你累着”,周时英正色说。

林鸿文看有人已经开始上车了,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低声说,“万事小心。”

“你也保重”,周时英说完,提起地上的皮箱上了车。

林鸿文听着刺耳的汽笛声,目送着火车缓缓开动。他想起五年前的这个时侯,他跟着筑路队懵懵懂懂地来到这片土地,那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活下去。他们每天都在修路,却从没想过路修好了原来是这般景象。周时英说这条铁路可以一直通到欧洲,林鸿文不清楚那究竟是多远的距离,不清楚那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他只是想着,那时和他一起来的人,现在都不在身边了,如果他们在的话,看见路修好,看见轰鸣的火车,不知道到底会高兴还是会难过……

第三十八章

61.

周时英怕自己走了,家里的花花草草没人照顾,又嫌住隔壁的林鸿文不靠谱,于是让何穆暂时住了进来。林鸿文一开始对于周时英再一次嫌弃自己的事情很不满,可是当他发现何穆善于烹调的时候,就一点不满都没有了。林鸿文一天来蹭两回饭,早一回晚一回。何穆做的东西好吃,林鸿文离了医馆之后又很少吃到家常菜,嘴上一馋,就多吃一些。不过周时英一走,林鸿文就得两头跑,大夏天的来回折腾,很是辛苦,虽然吃的多了些,但人反而瘦了黑了一些,却也结实了一些。

这天林鸿文一大早的跟何穆这儿蹭了饭,两人一起去商行。还没到跟前儿就看见有人在等着,林鸿文说,“难不成有什么着急要买的?”

何穆看了一眼说,“他是来找我的。”

何穆走过去跟那人低头耳语了一番,林鸿文这边已经把门打开了,刚想招呼两人进来说,却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前阵子你让我打听贺贵,现在有些眉目了”,何穆说。

“他这两年到底干嘛去了?”林鸿文问。

“他原本在呼兰城有些地,后来卖给了俄国人。”

“卖给俄国人?”

“嗯,然后他拿着钱去了奉天,在那边开了烟馆”,何穆说,“你知道那东西,虽然害人不浅,但确实是一本万利,那两年他赚了不少钱。后来不知道为何忽然就不做了,一夜之间关了烟馆,带着家人就走了。”

“走了?”林鸿文笑笑,“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连夜跑了吧。”

“这中间原委还没打听明白”,何穆说,“不过他在奉天那两年,据说也是心狠手辣,手底下养了一些人,那些人大多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搞不好跟文森打听事儿的就是其中一个”,林鸿文猜度着,“我说呢,那时候在医馆,他领着女儿来酬谢徐大夫,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原来是去卖鸦片了,可真是有出息!”

“对了,那个姚顺昌,跟他是亲戚”,何穆说,“以前在呼兰城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很好。后来姚顺昌来了傅家店,两人一直也没断了联系。”

“我还奇怪,怎么没招他没惹他,他就奔着咱们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林鸿文想了想问,“刚才跟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这……”何穆一时语塞。

“你不用顾忌”,林鸿文说,“我不是想责备你,那人是以前和你一起设赌局的人吗?”

何穆点头,林鸿文接着说,“我和你说过,卿之和时英都是守规矩的生意人,要是大家都规规矩矩的,凭他们的聪明劲儿,生意肯定能做得越来越大,风生水起。怕只怕来了些不守规矩的,这就不好办了。你还记不记得,铺子还没开业的时候,我说时英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但有你跟他一起,我就放心了。”

“记得。”

“现在也是一样,时英和卿之是一路人,赚钱离不开他们,明刀明枪的来他们也不怕。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鸿文直直地看向何穆说,“咱们两个就是挡暗箭的。”

“明白”,何穆坚定地说。

“所以,咱们需要那样的人”,林鸿文说,“贺贵现在是还没跟咱们卯上,但万一哪天他真跟咱们卯上了,就凭咱们两个,只怕用尽浑身解数,也难保商行周全。找几个你信得过的,塞钱也好,什么都好,手段方法你看着办,我只要求一点,让他们以后替咱们办事。”

“人我会安排好的”,何穆沉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林鸿文笑笑,“你也不用太紧张、太着急。如今咱们商行这棵小树还没长到招风的那个份儿上。咱们不惹他,他也犯不着招惹咱们,都是为了赚钱,哪怕姚顺昌和他是亲戚,他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和咱们死磕的。”

“我明白”,何穆应道。

林鸿文伸出手指一下按住何穆的眉间,来回晃了晃,“行了,别皱了,再皱都要出褶儿了。”

何穆这才松开了眉头,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