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晚云微微笑道,“但殿下不会抛弃我们。这话一点没骗你。”

阳关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林岱让人一个劲地添油,恨不得让三千里外的京师都看见。

霍良站在城墙上,俯视城下众人:“你们有人说阳关要亡,收拾了细软要逃?方才却有个大夫跟我说,誓与阳关共存亡。文人尚且如此,我等武将岂敢不战而降?沙州,五十里之遥,若阳关溃败,则生灵涂炭,千里不复生机。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担当和作为?我霍良誓不负乡中父老,与诸位生为同袍手足,死为黄泉同路,愿与阳关共存亡!”

林岱在上前一步,拱手,扬声跪道:“誓与阳关共存亡!”

“誓与阳关共存亡!”

尹追说战时无后方,当下,凡是能走能扛的,都被动员到了前边。

雪终于停了,天边透出些光。晌午时,大地震动,马蹄轰隆,晚云在医帐里也能感受到外头的紧张。

医帐里面的人也不叫不埋怨了,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六十七、冬去(四十七)

城外有人出列交涉,不知说了什么。

只听霍良仰天大笑,中气十足:“尔等逆贼在我疆土作乱,岂得善终?待我等将他凌迟,尔等再拼回去,一样也是你们的将军。”

晚云的病人前一秒还咿呀着叫疼,忽而笑了:“霍郎将性子温和,没想到喊起话来半点也不输阵。”

周围的人亦附和。

戎人被激怒,五万人大喝,杀声震天。突然巨石从阵后往城墙砸来,战事一触即发。

厮杀持续了一天一夜,双方都穷尽了所有方法。霍良带兵在城墙上挡住一波波云梯和弩箭,但损失惨重,一波波伤兵被抬下关城。林岱负责在城下守护摇摇欲坠的城门。

突然有人跑到医帐找到丁洪。丁洪扫视一圈,将晚云叫到更前:“我需坐镇医帐。你去看看霍将军如何了。”

晚云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赶紧收拾了药箱走。

丁洪忽而将她拉住,叮嘱:“务必保下他!”

箭雨中,有四五个护卫围住一个人影。晚云拨开已开,霍良坐在里头,一支羽箭插在他的左胸。

他紧紧捂住胸口,咬着牙,颤抖道,“有办法让我再坚持片刻么?”

“有!”晚云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剪开他的衣服。

一阵冷汗冒出脊背,只见那伤口很深,怕已伤到了内里。

她挤出个笑,道:“无事,可治。”说罢,她专注地处理伤口。

晚云本事上乘,没多久就将伤口包好,霍良喘着气,也回了她一个笑:“好像好些了……”

“你别乱动,”晚云忙叮嘱,“有话让部下去传。”

霍良点点头,又问道:“殿下究竟没有跟你何时回来?”

“他明天就回来!”她坚定地说,“他明天一定会回来!”

霍良笑着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听见了,让弟兄们再坚持一天!”

卫士们应下,异口同声。

林岱也得了消息,从下面跑了上来看霍良。

霍良靠在城墙上看着他:“照顾好自己,若我没了,你须得坚强些。”

林岱知道他这是在交代后事,眼圈发红,却只大声应下,随即又下了城去。

看着林岱远去,霍良悄声对晚云说:“常郎,有想办法让我撑到明日么?”

晚云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只是你难免痛苦。”

他笑了笑:“我连死都不怕,痛苦算甚。”

半个时辰后,霍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喘着粗气,道,“有劳常郎替我看看下边躺着的没有装死的,只要能动,替我收拾收拾送上来。”

晚云扶着他,道,“你还是坐着歇一歇。”

霍良摇摇头,“我得站着让人看见,不然他们以为我死了,爷爷还没死!”

“你别动气,别说话。”她扶他靠在城墙边上。

霍良点点头:“你去吧。”

晚云跑到城墙下,下面躺着许多临时安置的死伤者,沿着墙根摆成长排。她擦了擦泪,上去就问:“你还能上么?”

多数人不理会她,当然有的是因为伤势太重,有的是因为死了。她一个个地问,不知问了多少次,直到有个微弱的声音回答她,“我可以……”

晚云忙跑上前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田冲……”

“好,好,田冲,我替你看看。”晚云说着,掀开他的衣服看,只见他的肚子被箭矢射出了个窟窿,隐约看见了肠子。

“可治么?”那人问道。

巨大的失望和愧疚冲击着晚云,她闭了闭眼,摇头。

田冲长叹了一口气:“那你别管我了……去找下一个吧……”

晚云除了一声“抱歉”,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她一刻也不敢耽搁,一个个问下去,不一会,又找到一人。他的左腿中箭,包扎好伤口,他又单腿蹦跶着上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