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1 / 1)

“杨凌此人,牢靠么?”晚云问。

“早年杨凌和父亲因政见相同,而相互引为挚友。父亲临死前曾让其立誓,宁可归隐也不为裴家卖命。不料裴家入主中原后,杨凌迫不及待地献出了北海郡,谋得了北海郡公。虽然自此以后不问政事,但终究因为违背了对父亲的誓言而对我多有愧疚。他原本害怕见我,但见着以后也不得不帮忙。我倒是不担心他。”

“那就好。”晚云低头抿了一口汤。

他看向晚云,又问:“你可知那顾臻是何人?”

晚云用汤匙在碗里轻轻搅着:“师兄方才还说,说不出哪件事情与师父无关。若我没记错,师父的母家姓顾,正是晋州人士。若我没猜错,这顾臻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师父的母族晚辈。早年未有皇城司时,姜师叔在太医署任医监,是上达天听的信道。我那时还纳闷,如今重要的太医署,怎的只有姜师叔一人坐镇。如今看来却不是,师父早就埋了人,只是此人非仁济堂门人,我等并不知晓。”

王阳点点头,让她先把汤喝了。

门外的雨淅淅沥沥,王阳看着那屋檐处渗下地雨滴,徐徐道:“我亦时常惊诧于师父的人脉。这三年来,常有不具名之人出手相助,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直到最近见到顾臻,我才知晓,这确是早前安排好的,只不过都在三年前。晚云,师父为你我考虑之周全,比我想象中更甚。”

晚云微怔,擦擦嘴,问:“师兄方才说,如今师兄所为都是师父的主意?”

王阳道:“正是。师父过世的前一年,便早早就门中诸事交付与我,而他常常不在东都,便是前往晋州,与顾臻商议诸事。晚云,顾臻不是师父的母族晚辈,而是师父的亲弟,他们兄弟二人年少时就分离,他随父亲远走他乡,他的弟弟留在母族,随母姓。”

晚云一时诧异的说不出话。

难怪这些年多有曲折和痛苦,但终归大事上并无差池,原来终归有人在暗中指引。

“至于我如今要做的事,你不是猜到了么?”王阳声音温和,“何不说来听听?”

晚云思量片刻,正色道:“师兄,圣上如今病危,是否与师兄有关?”

王阳淡淡道:“不是有关,正是我所为。”

虽然早有猜测,但此话得了印证,晚云心头还是惊了一下。

“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王阳道:“所以师父才未将最后的计划告诉你。此事,必须由我来做。”

他说罢,将一张药方递给晚云。

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晚云认得,这是文谦的笔迹。

她忽而瞠目,“这……”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王阳道,“晚云,师父连那人的死期和死法都想好了。师父说,待到河西兵强马壮之时,便是那人的死期。”

“河西?”晚云问,“师父要为阿兄东进制造时机?”

王阳点点头:“师父不仅要制造时机,还制造了理由。”

晚云望着他,一动不动。

“如此说来,连我重返京师,师父也想到了对么?师兄要我回来,是要引阿兄东进。”

王阳苦笑:“师父从来就知道,九殿下厌恶皇宫,向来无心称帝。若没有一个十足的理由,九殿下必定据河西不出。”

五百一十五、秋归(八十三)

晚云愣怔片刻,皱眉道:“可就算阿兄不东进、不称帝,亦有能人可当之。”

“何人?太子么?还是二殿下?”王阳问,“经过那许多年的折磨,师父早已不再轻信任何人,唯一可以让他安心的,只有九殿下。晚云,要将仁济堂彻底解脱,你我做得这些远远不够,唯有将这京城改天换地方得重来。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可再将目光拘泥于仁济堂,何不放眼天下而去?”

晚云有些不可置信:“师兄,仁济堂已经退居河西,阿兄已经给我等庇护,我们放眼这天下又有何用?”

王阳不置可否:“你以为中原和河西的对峙能维持多久?”

“师兄是担心河西再度被中原吞并?”

王阳点点头:“纵然九殿下没有进犯之心,但九殿下盘踞西大门,尤其是西海国俯首称臣后,河西势力不可同年而语。先前圣上举棋不定,才让河西有了崛起的时机。可到了日后,待到他人称帝时,河西是否还会这般幸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无论何人当政,都不会放过九殿下。故而九殿下不入主中原,便迟早会被中原解决。晚云,固守河西的想法并不现实,与其日后狼狈一战,何不抓住当下的时机,奋力一搏呢?”

“若阿兄不愿意呢?”晚云道,“阿兄向来不被胁迫,未必会似师兄所想的行动。”

“他会的。”王阳淡淡地说,“我已经修书一封,向他陈明利害。师父在临终之前,也曾劝说过一番,他会想通的。”

说罢,王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湿润的夜风拂来,将长明灯吹的灯影摇晃。

晚云将他的酒杯按下,道:“师兄,东进是大事,若失败,则根基全无。我等不能如此自私。”

王阳目光一闪,道:“虽然我等平安退至河西,但此番消耗巨大。我们不仅放弃了几百间铺子,还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家当,数千门人和我们一道背井离乡。晚云,这样的搬迁,我们经不起第二次了。我们有责任让他们安定下来。我也不想自私,可我是掌门,不得已之时不得不如此。”

案上的饭菜凉了,可二人一筷子也没动,王阳唤来仆人,让他们送去伙房热了热。

再送回来时,王阳给晚云盛了一碗肉,语气缓下:“光顾着说,饿了吧?这都是你过去爱吃的菜。”

晚云没有动。

王阳看她的神情,温声道:“我知道你会不高兴,觉得师兄利用了你,师兄给你赔不是。”

“我不在乎师兄利用我。能为师兄所用,才正正说明我的用处。”晚云淡淡道,“我只是有些许失望。兴许是近来高兴的事情太多了,见着了师伯和师叔,门人陆续迁往河西,阿兄也在,我就一门心思地盼着师兄回来,可一切似乎又要没完没了了。”

那神色,颇是冷静,已经不似从前般全然将悲喜写在脸上。

有那么一瞬,王阳觉得晚云有些陌生。

“会结束的,师兄和你保证。师父再也没有往后的计划了,若是不成,师父认命,我亦罢手,届时该如何就如何,不再做更多的挣扎。”他把碗向晚云跟前推了推。

晚云没有回答,却问:“圣上还有多少时日?”

“总不过十天半个月。”王阳含糊道:“此事你不要插手,亦不要随意外出,万事皆由我来安排。”

晚云望着他:“师兄这是软禁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