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美么?”
“美!”
“两人般配不般配?”
“般配!”
有人不知在哪儿插了句“凑合”,引来满堂哄笑,顺带挨了一顿打。
楠君也捂嘴低笑,发髻边上的花钗差点掉下来,王阳瞥见,忙替她理好,又引来四周一片嘻笑。
晚云看向文谦,只见他眉开眼笑。
那开怀的笑意,晚云从未见过,仿佛正在经历此生最高兴的事。
苍白的脸映着烛光,变得红润,而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眯起来,双眸在其中淌着光,熠熠生辉。
青庐礼毕,晚云和姜吾道便连忙将文谦搀回后宅。
文谦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意犹未尽。
“我从前总觉得婚礼繁琐,是个无用的排场。”他在榻上坐下,叹口气,“今日看来,却是我错了。这婚礼也有婚礼的乐子,甚是有趣。”
姜吾道给他解着外衣,边解边道:“可是后悔了?若你当年能早些醒悟,定然办得比这还风光,也不至于在徒弟的婚礼上有这般感慨。”
文谦笑道:“你这张嘟嘴,尽挑我的痛处。”
晚云却不说话,关上门之后,先探文谦的额头有没有发热,而后,拉起他的手腕把脉。
“我的脉,你先前也不知探过几次,不必探了。”文谦道。
姜吾道摇头:“你也太过天真。晚云是你的高徒,莫非还猜不到你是如何回春了么?”
见姜吾道揭穿,晚云也不回避,皱着眉问文谦:“师父服了什么药?”
“还能有什么药?”文谦淡笑,“若真有书中说的那等回春的妙药就好了,只需一颗,药到病除,什么也不愁。”
这话说得轻松,晚云皱着眉要反驳,姜吾道使来个眼色,不许她多言。
只听文谦叹口气,又道:“今日鸿初为我更衣时,我就想起当年。他这个人,懂事得早,还不满十岁,就已经会做别的孩童不做的事。我每次从外面回来,他总要为我更衣,明明个子才到我胸前,却似个大人一般。如今,他都比我高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他絮絮叨叨地说,晚云心头难过,却想给文谦扫兴,只一味应着。
“还有你。”文谦忽而看向晚云,“你虽不如你师兄懂事,却也是长得快,一转眼,就怎么都找不到人。”
晚云心头一酸。
“师父,”她说,“我日后就天天陪着你,哪里也不去,绝不让你找不到,如何?”
文谦看着她,笑而摇头:“又说傻话……”
四百零八、夏至(一百六十八)
无论那药多么狼虎,文谦毕竟已是油枯灯竭之时,经过拜堂那一番吵闹,便累垮了。
可文谦却似乎不愿睡去,要晚云陪着他说话。
“……当年你带你师兄去打架时,我还揪了一颗心。”他躺在床上,对晚云轻声道,“幸好打赢了,没叫我在街坊跟前丢人。”
“师父还说,就是因为师父每回打赢了都夸奖我,叫我一直以为打架是好事。”晚云佯怒道。
文谦笑得跟个老顽童似的,未几,笑意渐渐收敛。
晚云以为他睡着了,便替他掖了掖被角,听他喃喃着:“九殿下还没到么?”
心头一沉。
晚云忙道:“阿兄还不曾到。师父有什么要和阿兄说,我来转告他。”
文谦微微摇头,便不再作声。
文谦的身子急转直下,却不曾昏睡许久,半夜里,再度醒来。
他和姜吾道已经约定好,于是醒来后,又饮下了黑油油的药汁。
这回药效已经不如上次,只能让文谦勉强维持清醒。
姜吾道立即召集了几位大主事,议定了天亮便行掌门交接大礼,文谦没有异议,颔首应下。
“把鸿初唤来。”他又对晚云道。
晚云应下,拔腿跑去前院将王阳找来。
文谦指明了要和王阳单独说话,晚云在门廊上徘徊片刻,便径直出外院去。
子时已过,能回去的宾客早已在坊门关闭之前回去,而不能回去的则被安排在坊中的驿馆里过夜。
只是外院还未收拾,残羹冷炙,狼藉一片。
晚云一人坐在外院的台阶上,赵允带人夜巡一圈,回来看见是她,赶紧上前问:“方才听闻掌门不大好了?可是真的?”
晚云沉默片刻,才微微颔首。
赵允痛心地一拍大腿,随即道:“原来掌门是强撑着看完郎君成亲的。”他叹息片刻,看晚云低沉的模样,道:“娘子节哀,还是赶紧回去歇一阵子。今日过后才有得忙,娘子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晚云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文谦撑不过去,接下来就要办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