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1 / 1)

自朱雀门外一跪,姜吾道在京中再度名声鹊起。太常寺早就令太医署停了他的公职,如今日日赋闲在家。据王阳说,若是别人,被罢免都是轻的,恐怕还要受罚。而姜吾道不是别人,太常寺网开一面,多少还是看在文谦的面子上。

姜吾道对此倒是一点怨言没有,没了公务打扰,正好处理堂中事务。

他正在书房里写着东西,听到她的脚步声传来,头也不抬:“你师兄的婚事成了么?”

“成了。”晚云说着,在旁边榻上落座,道,“师父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

“也不尽然。”姜吾道不客气地说,“你师父老了,许多事情做起来力不从心,脑子也不好使,糊里糊涂的。”

晚云听出这话里的不满,看了看姜吾道:“师叔又跟师父争执了?”

这两人,平日感情融洽,就是在治病的事上,常有分歧。姜吾道虽和文谦同门,对治病和药理却自有一番见解,二人切磋医术的时候,常常谁也不服谁。

姜吾道淡淡道:“谁要跟他争执。”

这话自是违心。昨日,文谦话说到一半就走了,叫他有气没出撒,有话没处问,只能在心里堵着。

他看了晚云一眼,忽而道:“我昨日听到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晚云道。

“有一个富商,他为了给女儿凑嫁妆,将手里铺子里一处要紧的分号卖了。那分号,是家中经营多年的心血,你说,若你是那个女儿,可会愿意?”

晚云怔了怔。

她以为按照姜吾道的脾性,他定然会忍不住将那件事告诉自己。不想,他到底有顾虑,竟用起了他这耿直之人最不擅长的旁敲侧击之法,编了这么个全是马脚的事由出来。

“这算什么趣事,没头没尾。”晚云道,“所谓分号,有多大,多要紧?”

姜吾道说:“你便用仁济堂来想,那分号,相当于你方师伯的河西分号。”

晚云淡淡一笑,道:“那得多大一笔钱啊,为甚不愿意?”

姜吾道扫了她一眼,道:“正经说话。”

晚云转而说:“师叔这比较不对,若是河西分号之于仁济堂,我自然不愿意。莫说河西分号,就算是别处,我也不会答应。若是要让师伯师叔们割爱,不如我来一出尊老爱幼,换我割爱,这嫁妆我不要的。谁爱娶谁娶,没人娶我就赖在仁济堂一辈子,反正有吃有穿,饿不着我。”

姜吾道听得这话,神色变得宽慰,嘴上却道:“那大可不必,你账上的欠下的数也不知多少了,仁济堂养不起你。”

三百六十九、夏至(一百二十九)

晚云“嘁”一声,却道:“师叔怎的忽而问这话?那富商,莫不就是师叔自己?”

姜吾道笑骂一声,道:“我就算要嫁女儿,也须得先有女儿。”

“那这富商是何人?”

“一个朋友罢了。”姜吾道顿了顿,叹口气,道,“向来只有我和他哭穷的份,不想有朝一日,他也麻烦缠身起来,我想帮他,却束手无策。”

晚云笑了笑,“传到桥头自然直,师叔不必操心,说不定那女儿自己也不愿呢。”

姜吾道微微一怔,看着晚云,却见她也看着自己,双眸澄明,仿佛就是在跟他说着别人家的事,毫无异样神色。

他干笑一声,转开话头,又问起和市和封家赔款的进展。

晚云一一禀告,并道:“按那日说的,封家今日还要再过来一趟。师父昨日喝了个通宵,当下必定起不得来。师叔稍后和我过去一趟如何?反正那封爽都给你赔礼道歉了,看看热闹也好。”

姜吾道说:“看热闹自是好,不过封家的人,谁看到谁脏眼睛。反正你是二主事,日后凡事都有你出面,我当个幕后军师岂不美哉?”

“师叔倒是会想。”晚云道,“可除了封家,还有梁家的尚善堂。师父前几日去见了建宁侯,原本想和尚善堂修好,后来不成。尚善堂那头,师叔也想打死不相往来么?”

姜吾道听罢,搁下笔,冷笑:“我们斗了半辈子,要修好早就好了,此事,我怕是无能为力。”

晚云听出了他的无奈。

尚善堂玩的手段,晚云听说过。若不是仁济堂背后藏着靠山,只怕早就被尚善堂弄倒了。

但现在,仁济堂有求于他们,事还是要做的。

晚云替他整理笔山,心中打起了主意。

姜吾道看了看她,忽而道:“你来京师分号已将近一个月,从前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如今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是否诧异它竟然是这幅光景?”

晚云知道他指的是仁济堂和朝廷的关系,却不点破。

“什么光景?”她微微笑道,“一片废墟么?那是封爽惹的祸,是师叔无关。再说了,我如今当了二主事,什么废墟到了我手上,都必然会重整旗鼓,师叔便看着好了。”

这话说得颇是自信,却又似意有所指。

姜吾道的眸中浮起一抹异色,哂然:“没想到竟到了你安慰我的时候。”

晚云眨眨眼:“师叔觉得我这话说得好么?说得好就给我涨工钱吧。”

姜吾道的脸随即拉下:“你想得美。”

师侄二人又闲扯了两句,姜吾道打量她,道:“你这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像是从你师父那边过来,方才可是去了什么地方?”

晚云心想,姜吾道不愧是在京师分号管着暗桩的,眼睛倒也是毒。

她本也不打算瞒着,道:“我确实去了一趟别的地方,天刚刚亮就去了。”

“何处?”

晚云不答却道:“尚善堂有梁家做靠山,故而丝毫不将仁济堂放在眼里。可若要比,仁济堂的背后的人比尚善堂强千百倍,只是没法说出口,才成了块明面上肥肉。”

姜吾道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尚善堂,片刻,笑了笑:“可那背后的人,与我等并不齐心,仁济堂的死活与他无关。”

“若我等助他成事,他未必不与我等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