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1 / 1)

封良正想再说两句,趁早将此事了了,却听文谦道又道:“说起来,京师仁济堂乃京师分号主事姜吾道管辖。他是太医署医监,诸位应当识得。大公子要赔礼,在下不敢受,还是要他首肯才是。不过今日,他在常乐坊的宅中会客,不能过来。大公子若诚心赔罪,不若下午亲自过去。”

听得这话,封爽怔了怔,几乎怒起。

他来赔罪已经是纡尊降贵,不想这文谦竟然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可正当他瞪起眼睛,却听封良道:“便如文公所言。你回去再备一份礼,下午到常乐坊去拜会姜医监。”

他的语气平淡,却是不容拒绝的架势。封爽纵然百般不愿意,也不得不应下。

封良继而看向文谦,道:“至于文公那册子中所列下的损毁钱款,在下皆已备好,稍后府中管事便会前来交割。但有一条,在下虽朝中肱骨,但为官清廉,乃众所周知。这笔巨款,在下已将家中现钱刮尽,全数奉上,仍有不足之处,只得以屋宅和田地的地契补足,还往文公切莫介意。”

晚云听罢,心头咯噔一声。

她就知道这封良不会如此爽快交钱了事,刚才见他一切好说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果然,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屋宅和田地确实能折钱,可折多折少乃十分有讲究。屋宅分大小新旧,田地分水旱肥薄,每一等都有讲究,价格差别巨大。而就算他给的都是好的,仁济堂还要分出人力去查验丈量,更别提要变现还须时日以及各项繁琐的手续,对于急需钱财重建以及补充和市的仁济堂而言,显然是个眼前的亏。

为官清廉。晚云心中冷笑。先前她见封良刚刚死了儿子,竟登门来赔罪赔款,颇有些不忍之心。而如今看来,封良还是那个封良,死了儿子并不妨碍他不要脸。

她当即看向文谦,生怕他应下。

只见文谦道:“此事,恕在下不能答应。”

封良冷冷扫他一眼:“哦?”

“文某为朝廷做事,交易只用现钱,故而这赔款也只要现钱。”

封良淡淡道:“文公是要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不敢。”文谦道。

见二人相持不下,王阳忽而开口:“既然左仆射府上一时困难,我等亦并非不饶人之辈。不如将三日之约改成四日之约,仁济堂再等左仆射两日,如何?”

封良看了看文谦,只见他喝着茶,不置可否。

“如此,便如王青州之言。”他说。

见封良父子离去,晚云对今日之事感到怪异且不解,向文谦道:“这左仆射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封义刚刚死了,他就迫不及待跑来说什么守约;可守约又不全守,非要在这钱财上再计较拖延一番。他们封家豪富谁人不知,怎么会要封良亲自来讨价还价的地步?”

文谦将茶杯里的茶喝尽,放下杯子,看了看她。

他没有回答,却道:“你先前说,封良父子是为兴师问罪来的。现在,可觉得他们有兴师问罪之意?”

晚云道:“这也是我不解之处。莫非他们真不知仁济堂和皇城司的关系。”

王阳在一旁道:“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才不会来兴师问罪。”

晚云讶道:“怎讲?”

“你若遇到个能随时要了你命的人,可会跟他当面冲撞?”王阳道。

晚云一想,倒也有理。

“故而,他们不是来兴师问罪,也不是来真心赔钱。”晚云道,“那么他们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文谦淡淡道,“自是来试探。”

三百五十八、夏至(一百一十八)

“试探?”晚云讶道。

“当下,封家已是风雨飘摇。”文谦道,“封良和封爽都知道,封义出事只是警告。圣上只须有人推一把,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封家上下全都抹掉。这个能推圣上一把的人,就是我们。”

晚云若有所思,王阳便代为解释道:“圣上这回出手,想必让左仆射害怕了。他吃不准圣上的怒气何其盛,因而圣上吩咐的事情半点不敢怠慢,生怕再触怒他。所以昨日才出事,今日顾不上递拜帖,仓促来访。”

文谦道:“那流言之事,封良其实甚是忐忑。他多番试探,圣上闭口不提,他也不知圣上究竟是听闻了此事还是不曾听闻。如今封义一死,倒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圣上知道了,并且龙颜大怒,因而封良不敢在别的事上再造次。”

晚云听罢,不由冷笑:“如此说来,圣上这回给自己出气,却无意中帮了我等的忙。可封良若想讨好圣上,难道不是该把钱财都准备得好好的,让我们无话可说,免得师父再到圣上面前告状?”

“这便是他的老道之处。”文谦道,“他怕的是圣上,不是我们。封良虽生出了封爽和封义这样的儿子,可他行事比他们讲究得多。用于和市的钱财,任何人稍稍想一想就知道是巨资,绝非任何一位大臣能轻易拿得出来。你可想一想,若朝廷中有人有心要参他,见他随手就拿出了赔偿和市和仁济堂的钱,岂非就是遇到了最好的时机?当下这非常之时,装没钱哭一哭穷,把门面做一做,总是好说话一些。封良知道我们怕和市坏了,急需要这些钱来填坑,盼着他给钱,故而就算这钱收得麻烦,我们兴许也会应下。如此一来,对他更是有利无害。”

晚云明白过来,不由有些感慨。

“这封良,失去了至亲还想着算计。”她说,“只是算计错了人。师父也是见惯了世面的,怎会连这点小心思也觉察不出?”

“故而我说他不过是试探,并非存有多大的决心。”文谦道,“我察觉了便察觉了,察觉不了则更好,对他没有坏处。”

王阳道:“他或许在想,师父就算察觉了,或许会碍于左仆射的情面忍了去。毕竟封爽已经告罪,又当真赔了些东西,若再要求就有些不识趣了。”

晚云了然,原来一进来就先让封爽赔罪,也是有讲究的。可文谦竟然如此不领情,受了他的礼,又要他给姜吾道赔罪,还非要封良给现钱。

想着这些,她心情忽而好了些。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仁济堂帮着皇帝做不见光的勾当,自然并非好事。但也是因此,仁济堂并非任人宰割,能让封良这样的权臣碰一鼻子灰。

“可话说回来,此事,其实是圣上在给仁济堂撑腰。”她想了想,又道,“圣上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想必好的坏的都算计的一清二楚,不愿意吃亏,自然一点好处也不愿意多给。此事,仁济堂承了他的恩典,该不会将来还要还回去?”

文谦微微抬眉,晚云这话倒是有几分透彻。

他心中有些欣慰,摇摇头:“仁济堂也为他做了事,两边扯平,何言恩典。”

晚云知道他指的是封义的性命,应一声。

“封义之事,师父没提前跟你招呼,你可怪师父?”文谦忽而问道。

晚云眨眨眼:“师父不和我招呼又不是头一回。当年我初入师门之时,不敢看那些医治断手断脚的场面,哪次不是被师父临时拉去看才长了见识?我早就习惯了。只怕师父若早早与我招呼,我才更是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