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皇帝那张和善的脸,晚云的皮肤上不由起了一阵寒栗。
论关系,封义是皇帝的妻侄,大约还是皇帝从小看着长大的。作为长辈,在封义面前,皇帝定然也不止一次和颜悦色地说话。
但即便如此,封义的命也如草芥一般,说丢就丢。
“既如此,陛下为何不喜把话说清楚,只说给人教训这等模棱两可的话。”晚云道。
“因为他也要给自己留余地。”王阳意味深长,“若是做事的人引发了不可收拾的后果,便还能从字眼里给自己开脱。”
晚云只觉手心冰冷,没有说话。
二人说了一会话,晚云看王阳面露忧色,转而换了换题,与他说起今日之事。
她打量四周,如今沈楠君不在,袁承也在养病,只他一人,显得有些孤单,她问王阳:“今日阿兄来时,师兄怎么不和我等一道用膳?是不是我不在时,又和阿兄闹的不愉快了?”
这是试探,连神情都有些小心翼翼。
王阳神色平静:“若我说是,你待如何?”
“那就全看是什么事了。”晚云道,“我为人公正,这等场合,谁挑事就叫谁好看。”
“我才不信。”王阳哼哼道,“你偏心可偏到骨子里去了,什么事都帮着九殿下。”
“谁说的?师兄不知道我在阿兄跟前和他说了多少师兄的好话。连阿兄都说我护短,凡事偏着师兄。”说罢,晚云瞪起眼睛,忿忿道,“你们都这样,将我夹在中间,两边都难说话,半点都讨不着好处。”
王阳终于笑了笑,转而安慰道:“你想多了,没什么不愉快。我只是觉得累了,师父让我回来歇一歇罢了。”
晚云欲言又止。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白日里,她也问了裴渊,得到的说法也如出一辙。
这个时候,这两人倒是默契。
晚云也不打算再拿这事纠缠,说了一会话,便起身回房。
临走前,她仔细看了王阳的伤情,说:“说来奇怪,沈姊姊只在这里待了几日,如今却觉得没了她不像话。有她在师兄身边,我才放心些。”
王阳写着字,头也不抬:“你不过是想让楠君将我安顿好,让自己省心些。”
晚云没接话。
她抬头看向窗台。那窗子半掩着,露出天边的月亮,似一弯眉毛,挂在万里无云的天边。
“不瞒师兄。”少顷,她轻声道,“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忐忑不安,却又有心无力。我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想所有人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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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六、夏至(一百一十六)
王阳终于抬眼。只见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往日那张没心没肺乱笑的脸,如今添了些犹豫之色,眉间微微蹙着,颇是严肃。
他想安慰两句,可不待他开口,晚云已经站起身来。
“师兄早点歇息。”她微微一笑,“师叔说明日有好戏,却神秘兮兮地不说是什么,师兄早些起来看。”
说罢,晚云转身而去。
文谦和谢晖饮了一夜的酒,直到次日清晨才摇摇晃晃地回来。
“这谢晖返老还童,一把年纪了跟十几岁的少年似的,一整夜不愿意睡。”他打着哈欠,倚在榻上,一身酒气。
“他是酒鬼,自不知轻重。师父是郎中,怎也由着他胡来。”晚云气急败坏,道,“师父的身体本就不好,怎能宿醉?”
“这怎是胡来。”文谦摆摆手,“我从年轻时起,跟他喝酒就不曾输过,他要喝三天三夜我都奉陪。”
这话颇是豪气,晚云知道他醉意还大,一边抱怨着,一边让家人去准备醒酒汤和热水,给文谦更衣洗漱。
可文谦正要歇下,一名仆人就匆匆来报:“掌门,有贵客到。”
晚云以为是裴渊,眼前一亮。
文谦却自顾用着早膳,夹起小菜添到碗里,道:“什么贵客,上门连个帖子都不递。还一大早的,好没规矩。”
仆人汗颜,忙道:“是左仆射和封家大公子。”
晚云一愣。
没想到,封良这么快就到了。
再看文谦,他仍吃着早膳,全然波澜不惊。
晚云皱起眉:“封家父子只怕来者不善,可要我去叫姜师叔么?”
文谦摇摇头:“他对着封良不会有好脸色,不必叫他。”
说罢,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粥,吩咐仆人:“去请左仆射和封公子到前堂,我稍后就到。”
仆人忙应下,转身而去。
嘴上说的是稍后,可文谦这碗粥喝得可谓优雅。细嚼慢咽的,跟喝快了会呛着似的。
见他故意拖延,晚云忍不住道:“师父再慢些,封家父子可就要走了。”
文谦没答话,却道:“依你所见,这父子二人此事登门,所为何事?”
晚云想了想,道:“他们此时登门,只可能有两件事。第一可能,是他们从何处得知了仁济堂和封义死去之事的关系,兴师问罪;第二可能,则是封良果真打算遵守那三日之约,来跟师父商议那赔款之事。”
文谦看着她:“如此,你倒是说说,他们最可能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