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1 / 1)

她何尝不懂太子的心魔,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此时并非处置旁事的时候。”她说,“先让要紧之事过去吧。而后,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太子冷笑一声,“母后明鉴,无论此事过不过得去,儿臣都决意与封家一刀两断,不屑同流合污。”

皇后看着他,悲从心起。

裴律才以自尽的方式让她颜面扫地,太子为何还不懂事?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狠狠落在了太子的脸上。

太子捂着脸,望着皇后,惊怒而不可思议。

纵然皇帝对他严厉,可皇后对他向来温和,连大声说话也不曾,更不必说这等对待。

柳拂闻声,赶紧从外间进来,见得这情形,也是下了一跳。

“中宫……”

她正要上前,皇后却厉声道:“出去!”

柳拂知道她的脾性上来,忤逆不会有好下场,忙应下,退了出去。不过她不敢走远,只留在门外。

殿上,仍然之声皇后和太子二人。

皇后看着太子,已是没流满面。

“你可知为了你……我,还有整个封家……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她的声音低低,气得发抖,“一刀两断?同流合污?我在你心里头,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么?”

脸上火辣辣的,可相较于内心,皮肉之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句话从小到大,母后已经和我说过多次,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太子咬着牙,冷声道,“可母后一直说,我便该信么?母后这么做,为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皇后通红的双眸里,目光倏而沉下:“何意?”

“母后是个明白人,知道母凭子贵的道理。若我不是太子了,母后还是皇后么?”

又是“啪”地一声,一记耳光又落在另一边脸上,比方才更是响亮。

太子几乎被掼倒在地,嘴角登时肿了起来。但他已然麻木了,不觉得痛,也没有丝毫震惊,只默默地继续跪直了。

心底却因为这两记耳光而变得沉寂下来。有什么正一点点裂开,仿佛一座号称坚不可摧的城池,城墙已经崩出了豁口,

“母后,”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我似乎知道了,五弟为何去死。”

皇后面无表情,冷声道:“阿律的死早就交代在了遗书里,是他自弃了。”

“是么?”太子双眸深深:“母后莫非真的这样想么?”

“你知道你还因薛鸾之事责怪母后。可你更要知道,每个人都为了你付出了代价,包括阿律。”皇后道,“这是出生在天家的应有的觉悟。阿律实在太懦弱了,只知逃避,以至于发现自己扛不住,就去寻了短见。是我没有教他坚强和忍耐,这是我的责任。”

太子勾了勾唇角:“事到如今,母后还是这么想。难怪五弟至死也未能说出真心话,因为他知道,即便说了母后也会当做没看见。母后从来只一厢情愿地活着自己的世界里,从不愿意睁眼看看旁人,即便是自己的儿子。”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我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指摘,我都忍了。可唯有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三百二十七、夏至(八十七)

太子没有说话,只与她对视。那目光虽平静,却满是悲伤和嘲讽。

那眼神,让皇后想起方才梦中的裴律。

她赶紧错开目光,道:“我累了,你先走吧,有话日后再说。”

太子却没有动,只道:“母后容儿臣再多说两句,把五弟的心思告诉母后,儿臣就走。”

听得这话,皇后蓦地盯着他。

“他还另外有遗书给了你?”她忙问。

“母后害怕么?”

皇后肃声道:“太子,兹事体大,现在不是嚼舌根的时候。若有,速速拿来!”

“没有。母后大可放心,五弟没有别的遗书。”太子道,“儿臣也无需五弟的遗书。母后总要我等多用心,莫看人如何说,要看人如何做。五弟这心思,就是儿臣从他所作所为之中探得。”

皇后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

她不知太子还要说出多少不堪的话。

可再多不堪她也忍受过了,她道:“你说吧。”

太子却忽而站起身,朝不远处的窗台走去。

那窗台十分宽敞,开成圆月一般,旁边有一只架子,上面挂着一只鸟笼。

这是一只十分漂亮的鸟笼,黄金制成,四周缠绕着用黄金和各色宝石制成的花朵和叶子,精巧而惟妙惟肖,风出来时,花叶还会纷纷摇动,可谓巧夺天工。

而这笼子里,一只毛色纯白的雀鸟正眨巴着灵动的眼眸,在鸟笼里歪头眨眼,偶尔扇动扇动无用的翅膀。

“儿臣打记事起,母亲就爱养鸟。”太子看着它,缓缓道,“譬如这雀鸟,它知道扇动翅膀的方法,不能太扑腾,那样显得聒噪;却也不能不扇,那样与死鸟无异,母后不喜欢。幸而它学会了如何讨好母后,这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在母后的寝宫。人人都夸母后养鸟出色,却不见那些悟性差的,或忍受不了牢笼的孤苦,绝食而死;或学不会哄人的伎俩,最终也会落下个丢了性命的下场。”

太子说罢,回头看向皇后,自嘲道:“母后,你看这雀鸟多漂亮多风光。我和五弟便是它。”

皇后的目光变了变,仍冷冰冰道:“胡说什么。堂堂太子,竟要自比雀鸟,简直不知羞耻。”

太子不以为意,只将那鸟笼取下,捧在手上,道:“怎是胡说?儿臣和五弟从小活在一个漂亮的牢笼里,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须得像这雀鸟一般,极力表现,哄着主人家高兴。但主人家眼光甚高,难以取悦,因而我等时常心生惶恐,战战兢兢。活的越久越是惶恐,不知什么时候主人家失了耐性,就会抛弃我等。”

他说着,用喂鸟食的长柄铜勺逗了逗笼中的雀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