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庆笑着迎上来,眼神有些飘忽,道:“晚云弄了两坛子陈酿给我赔罪,我不喝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晚云眼看方庆满面红光,而食案旁的空酒瓶歪七扭八地倒在一旁,大呼:“师伯都喝光了?我才抿了一小口!”
方庆哼了一声,“既然是买给我的,哪有你什么事?”说罢,他笑嘻嘻地揽过周氏的胳膊,道:“夫人,我困了。”
周氏扫了晚云一眼,脸忽而红了,用力在他手上一拍,道:“困了就睡去,少发酒疯,在晚辈跟前没点尊重。”
方庆不屑地挥挥手:“别提那死丫头,夫人快扶我回房去,我头晕目眩的,那死丫头怕是给我下了药吧?”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周氏叮嘱晚云早点洗漱和休息,便搀着方庆回房。
晚云被晾在大堂里,对着他们的背影欲言又止,说好的互相帮助呢?
她又转身去找大掌柜陆回。跑堂却说陆掌柜今夜回家,不宿在堂中。
晚云眨眨眼:“我回来时不是还在么?”
跑堂道:“掌柜说突然想娘子了,就回去了。”
晚云啼笑皆非。凉州分号上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般顾家了?
天色已晚,坊门都关了,晚云也不好摸黑去拜访人家,遂拿起行囊,回屋去。
无论如何,回到师伯这里多少有些回家的感觉。
跑堂替她备了两大桶热水,她去浴房拿了块新的豆藻,点了凝神香,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回。期间不忘把指甲缝都洗洗干净。
方才伯母甫一见她,竟有些没认出来。说她头发糙了,皮也黑了。狼狈得跟在沙漠里迷路了十天半个月似的。
她心知伯母自然是说夸张了,但要比五个月前当然是差了点。
不过伯母最后说的对:“女子最好的年华就是这些年了,亏待谁也别亏待自己。”
晚云点点头,挖了一大勺香膏,涂满全身。
这是仁济堂特制的,就是敷在龟裂处也不会疼。自然价格也不菲,她方才这一勺就去了九百文,一个胡饼也才二十文。
想到胡饼,她舔了舔唇,想明日一起床就跑出去先来两个。
衣服都一丝不苟地叠在衣橱里,一看就是伯母的手笔。她哼着小调,取了寝衣换上,缴干头发,舒舒服服地仰在榻上伸了个懒腰。
环视四周,厢房里还留着她离开时的摆设,案上的砚台里墨迹已干,是她当时给凉州府抄书时磨的墨。案边的木盒里整整齐齐地叠着她前阵子画的小人画。
那持剑的小人剑锋一指,桃花飞舞,落英漫天。
仔细翻了翻,晚云只觉满意,忽而心血来潮,决定今日就用这张当家书,寄给裴渊。
信中报了个平安,并谈及和师伯的谈话。道今日未果,明日再谈。
搁下笔,负手立在直楞窗边,看月色柔美。
也不知阿兄在做什么?
二百二十八、冬去(二百零八)
一觉睡到自然醒,晚云如愿去隔壁买了两块胡饼回来。
忽然,有人从她手里夺走一块。
回头看,晚云毫不意外地看到楼月正将胡饼往嘴里塞,一点不见外。
“常晚云,”他说,“问着消息了?”
晚云面无表情伸出手,道:“二十文。”
楼月嘟哝了一声“小气”,在她手上一拍,道:“给你。”
当然了,什么也没有。
二人打打闹闹地回到仁济堂,正碰见方庆和陆回在议事。
她赶紧上前问:“师伯,我昨日问你之事还未答。”
方庆回头看她,再看她身旁的楼月,一人手里拿着一块饼,傻得一模一样,怪不得能玩一块去。
腹诽归腹诽,方庆一眼就看出楼月是官府中人,且官阶不小,于是面上马上浮起和煦的笑容。
“这位郎君仪表堂堂,莫非是齐王府中人?”他问。
晚云一想,料他们兴许还未见过,忙要引见:“这位是……”
“晚辈乃齐王府典军,见过方前辈。”楼月已经十分识相地擦了擦手,向方庆一礼。
方庆拱手笑道:“原来是楼典军,久仰大名。晚云一路上有劳典军照拂。”
楼月谦和地答道:“哪里,常晚云耐摔打,从不给我添麻烦。”
随后,他就从晚云脸上见到了看怪物的眼神。
对于这番客套,方庆自然和蔼地受了。一番寒暄过后,方庆跟他们说起鄂伦之事。
“他确实来过,”他说,“不过后来便不知所踪,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个消息,对于疾驰了十几日的晚云和楼月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二人很是振奋,楼月也不禁称赞常晚云:“幸而你那日贪图赏钱,偷了画像去回春堂询问。”
晚云蹙眉看向他:“不会夸人就别夸,听得人好生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