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似笑非笑:“你是个奸细?”

晚云忙道:“不是。”

“那在门外偷听作甚?”

晚云正待回答,只听公孙显的声音传来:“我说人怎么不见了,原来在此处。”

见他走回来,晚云如获大赦,小步跑到公孙显跟前:“我方才走神了,不曾跟上长史。又以为长史到议事堂去了,所以在堂外候着。”

公孙显宽和地笑了笑,随后对楼月道:“误会一场,他是来帮忙抄经的,你不可把人吓着了。”

楼月长眉一挑,不置可否,却戳了戳晚云的脑门:“是个机灵的。”

那手指很是有力,晚云吃痛,摸摸脑袋,对楼月翻个白眼。

这人明明有个文雅的名字,怎么一副流氓做派。她想起楼月昨夜称裴渊师兄,想必是哪路权贵塞来的裙带。

“楼典军不过调皮些,你别放在心上。”往书房去的路上,公孙显对晚云道,“等日后熟识了,你便会知晓。”

晚云忙应道:“在下明白。”

晚云原本以为公孙显会带她去裴渊起居的内院,却不是。

那头还有个精致的小院,她好奇地打量,“敢问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将她带到一间屋子前,道:“在此处等我。”说罢,他推开房门,晚云旋即闻到一股异香。晚云愣了愣,又凑上前去一步,“折桂”二字跃然而出。

这就是医学博士所说的,阿兄从北地带回来的香品,有缓解头疾的功效。

这气味,带着些许麝香,些许沉水,又似鸡舌,还有些许丁香,

她从门缝看去,宝相花雕木案上,立着件黄铜博山炉,腾起轻烟袅袅。就是它啊……

二十七、冬去(七)

晚云对香品有些研究,可“折桂香”闻所未闻。北地并不盛产香料,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对身体有没有坏处。

正当她怔忡,公孙显步出书房。

“便有劳你了。”他将经书递给她。

晚云接过掂量,足有五六十页:“先生何时要?”

“明日给我吧。”

明日……一天抄这么多字,不得抄个天昏地暗?

“不行么?”公孙显看着她。

晚云干脆地摇摇头。

公孙显微笑。

“小郎君想入仕途么?”他说,“我听闻仁济堂有一条规矩,不得掌门允许,不可入仕途,可有其事?”

晚云讶然,暗道这位公孙显先生知道的可真多,连这不成文的规矩也知道。

事到如今,她只有装傻充愣:“先生从哪里听说?晚辈怎么不知道有这条?”

公孙显笑着摇摇头,“阿月说的没错,你可真机灵。”

这听起来不像赞赏。晚云继续装出一脸不解,公孙显却摆摆手,让她退下。

公孙显给晚云的经书,是《妙法莲华经》。

这卷书早有刊印,为什么还要她手抄呢?

晚云坐在案前泛着,心里嘀咕,真是怪人。

不过为了能跟阿兄走近些,她豁出去了。从州学抄回了仁济堂,直到二更还未消停。

方庆见状,嗤之以鼻,“抄佛经?能不能有点出息?”

晚云道:“我的字写得太好,他们就是不放过我。”

“他们是谁?”

晚云懒得解释,继续道:“若我他日无成,去当个抄经生也罢了。师伯的铺子僻出个角落,借我摆摊?”

方庆默算了一会,道:“月赁二百文,不贵。”

晚云困惑:“师父怎么跟我说师伯是好人?”

方庆点头:“是好人,又会挣钱,天底下难寻其二。”

晚云翻个白眼,不再理他。

开玩笑归开玩笑,她确实多少有些烦闷。她是医圣的弟子,好好的一个大夫,怎么在这儿抄书呢?能度人么?

她叹了一口气,瞥见边上放着几张空白的桃花笺。晚云拿过来看了看,提笔默写了一段当年阿兄教的诗文。

岁月悠远,她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可总有无声的情愫在岁月的缝隙里慢慢流淌。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仿佛有了着落和归属,一时的躁动归于平静,又沉下心来。

比抄经还管用。

一宿未睡,晚云抄完了佛经,又继续誊白日里落下的卷宗。及至卯时,她匆匆收拾,竟塞满了两书袋。

方庆大发慈悲,遣了两个僮仆替她拎书袋,而后,郑重道:“少磨蹭,快给我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