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鉴。”说到此事,郑琼的声音显然已然变得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末将虽不才,却知道何为明主。末将观天下英雄,唯九殿下有真龙之相,将来天下,必是九殿下执掌!那日在战场之上,末将听闻太子要对殿下发难,匆匆赶来保护殿下,不料晚来一步,又被杨将军误以为敌,一时不得解释清楚,故而暂退避三舍!殿下素有爱才之心,末将亦早对殿下心生仰慕,如今领麾下众弟兄来投,还请殿下接纳!”
晚云听得这话,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什么心生仰慕,说得好似求爱一样……她以前一直以为楼月是她见过的最没脸没皮的人,如今看来,到底还是谦虚了。
可郑琼说完了这话,却朝她看来,目光热切。
晚云一愣,似乎想起来什么,随即笑嘻嘻对裴渊道:“哦,方才我跟郑将军说,殿下曾提及将军有才,落到这般地步甚是可惜。再者,殿下前阵子不是还在烦忧河西道的左将军不知要举荐何人么?我便建议郑将军亲自过来,与殿下一叙。”
裴渊方才听郑琼的言语,便已经察觉了异样,心想果不其然。
看她狡黠的眼神,他收回目光,对郑琼道:“我确是爱才,无论何人,在我眼中皆有长处,河西地处偏僻,人才缺乏,堪用之人我都会留下。”
郑琼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正待说话,裴渊打断:“说起来,你和将黎有几分相似。名门之后,祖父都是前朝大儒。又都年轻有为,在军中谋的要职,最后……”
他的目光凌厉,“都卖主求荣。”
郑琼一愣,被这句话砸得脸色发白,登时冷汗直冒。
裴渊缓缓道:“不过将黎还比你强些,至少做了就是做了,不卑不亢,从不狡辩,也从不求饶。不像你,落的一身狼狈,气节全失。为了荣华,可将官长同袍都拉作垫脚之物,不惜离间朝堂,挑动战乱。你祖父一生为国,若听得你方才言语,怕是要气活过来。”
提及家门,郑琼无论如何也要挣了一挣,于是驳道:“末将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子乃储君,储君之命,末将如何敢不从?若当日随八殿下去的是他梁平,末将敢说他也不能做得比末将更好!”
一百四十四、冬去(一百二十四)
听得这无耻之言,裴渊不由得笑了笑。
“储君之令自然难以抗拒。可你若心里向着八兄,便不会弃他不管不顾。他一个手握兵权的亲王、都督、大将军,一夜之间落得个一无所有,想想我都替他凄凉。”他目光深邃,“这份凄凉,太子功劳最大,你其次。你先弃了八兄,又弃了太子,焉知日后不会弃我?其实你最不该投奔于我,出了将黎这等事,你觉得我还会轻易信任他人么?”
郑琼颓然坐在地上,神色灰败。
他心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跪在地上绝望哀求:“殿下……我已经走投无路,还求殿下保我性命……”
裴渊沉默片刻,道:“你是被自己蒙蔽了双眼。其实你的退路只有一条,只是你不敢去碰,才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
晚云琢磨着裴渊的话,不知他说的退路是什么。
裴渊也不多言,向门外唤了一声。
未几,门被推来,亲卫进来。
“去吧。”裴渊道,“日后好自为之。”
郑琼颓然地叹息一声,向裴渊深深一拜,而后,跟着押送的亲卫慢慢走出门去。
梁平就站在门口,面色沉沉。
郑琼蓦地与他打个照面,愣了愣,目光随即变得复杂,懊恼、怨恨,不一而足。
“替我和八殿下赔个不是,”他咬了咬牙,“是我贪慕虚荣,让他和弟兄们受累了。我也对不起你。日后盼着你有个好搭档,与你一道飞黄腾达。同袍一场,言尽于此。”
说罢,突然,他袖中刃光一闪,便抹向脖子。
“且慢!”梁平眼疾手快,已经一记手刀狠狠击向他手腕。
那力道士卒,郑琼袖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晚云看着,不由大惊。
此人好能耐,竟然在袖子里藏了半寸长的刀刃,方才亲卫们搜身也没有搜出来。刚才屋子里就他们三人,她不会打斗,阿兄则大病新愈手无寸铁,这郑琼要是有意谋害,只怕……想着,晚云心中一阵发毛。
只听梁平揪住他的衣领,怒斥:“你对不起的是八殿下!就算要谢罪,也要由殿下亲自处置!男子汉大丈夫,素日战场上死都不怕,还怕受罚么!”
郑琼望着他,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晚云却忽而明白过来。原来阿兄说的唯一的退路,就是求裴瑾原谅啊。
再看向裴渊,只见他正站在自己身后,目光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一场风波,终是平息。
外头吵吵闹闹的,冯安不敢让这些人再朝裴渊,连忙将梁平等人送出去,又去把门关上。
裴渊躺回榻上,晚云给他掖了掖被角,道:“我还以为阿兄要对他动手。”
“凡事都在一念之间。”裴渊终于露出疲惫之色,“他胆敢在此犯事,按理非诛不可。可是我方才自说自话地说又说到了将黎……”
说着,他倏而露出苦笑:“云儿,我便一下没了那个想法。”
晚云知道他其实多年来将宇文鄯视若手足,如今对他有多恨,从前的感情就有多深。心里有些酸,宇文鄯给阿兄造成的痛楚,也不知何时才能抚平。
不过,这些与他从头疾发作中挺过来相比,都不算什么。
方才,在裴渊和郑琼说话的时候,晚云已经替他探过脉象。毕竟缓过来了,继续调养就是,已无甚大碍,
望着裴渊的面容,晚云五味杂陈,她有那么多的话想跟他说。
“阿兄……”正当她开口,楼月和杨青玉突然推门进来了,把她吓一跳。
“师兄醒了!”楼月欣喜地冲过来。
“大喜大喜!”杨青玉紧随其后,到了裴渊面前,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又不是刚生了,大喜甚……晚云沉下脸。
“郑琼如何了?”他问。
“梁平抓走了,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就返回朔方。”杨青玉一脸轻松:“他爷爷的终于要走了。殿下有所不知,方才梁平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郑琼杀了他全家。我本想着以他那性情,大概要在这关城中就结果了郑琼,不想他竟突然改主意了。”
楼月“啧”一声:“你这便不知了。他们同袍多年,纵然有些不对付,却终不是死敌,谁还真想弄死谁。再说了,传出去自己人手刃了自己人,别人怎么想?是杀是剐自有律法,何必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