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盈解释:“一般的学生进学生会,都是大一就进会打杂,当几年干事,竞选上来的。当然谁都不是白干,都是为了能在这里那里加分。现在突然空降个学生干部,让人怎么想?”
戚同舟一点就透。这是背地里挑唆情绪,暗示陈文港靠特权不劳而获。
而且他脑子转得快,为什么平白有这些话,如果不是真的,就是陈文港挡了谁的路。
“反正这绝对是无稽之谈。”游盈笃定地说,“我当时就在下面回复,说我就是学生会长,就算上面老师同意给他空降,多聘个副会长,程序上不可能绕得过我。怎么我会不知道?”
“你回了以后,那个人怎么说?”戚同舟问。
“还能怎么说?直接不说话了。”她答。
“这个论坛就是咱们学校的吗?”戚同舟有点在意地拿出手机,“我想去围观一下。”
“是我们学校的,不过你看不到了,已经被删了。”游盈却说,“多亏了我的功劳。”
陈文港一愣,似乎生出一点预感。
戚同舟好奇地看她:“学姐你还身兼论坛管理员?”
游盈说:“不啊。我只是以学生会的名义往校长意见箱投了封建议书,说我们近期发现学生论坛管理不善,秩序混乱,版规形同虚设,建议网络技术科进行一次整顿……通过了。”
戚同舟笑喷,像听一个故事:“咱们校长这么好说话?”
游盈说:“本来也不确定。但学生会本来就该关心学生事务,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要是不重视我可以去找校媒嘛。尤其是表白墙那个版,简直重灾区,怎么还有人借表白的名义扒女生信息?有了姓名缩写,年级,专业,轻易就能对号入座。反正我看不惯,搞掉了。”
*
车外景色由市区变成郊区,他们去那家福利院叫在远郊,司机开了两个小时方到。
街道狭窄,密密麻麻停了两排违章车辆,堵得死死的。金杯进不去,只能停在路口外面。
加上司机在内,四个人下了车。陈文港却拽住要往后跑的戚同舟:“等等。”他把茫然的戚同舟带到路边服装小店,一笑:“我送你一条裤子。”
戚同舟低头:“我这裤子也不行?”
陈文港一指他裤兜边缘的LOGO:“待会儿进去了,你这些水钻可能会被小朋友抠掉。万一再有孩子从地上捡起来,可能会往鼻子里塞。对你的裤子危险,对他们也危险。”
戚同舟不好意思地跟进去,随便找了条运动裤换上。这种店指望不上什么款式,介于普通和老土之间,让他彻底告别了潮男路线。他从布帘拉出的试衣间出来时是有点嫌弃的。
但一抬头,那边陈文港已经把钱给了老板,老板在给他找零。
戚同舟摸摸裤缝,忽然觉得这裤子也没那么难看了,反而有种别样的意义。
回到街口,司机已经用推车卸了两箱书下来。他们帮忙推着,行过坑坑洼洼的街道。
戚同舟看到了灰扑扑的水泥墙,墙头插满玻璃片,围起两栋教学楼般的六层建筑。门旁挂着褪色的招牌,竖排字印着机构名称,“希望之家儿童福利机构”,是他们的目的地。
进门的一瞬间,戚同舟是呆住的。
在他眼里,这一扇黑色的栅栏门,隔绝出内外绝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进到院里戚同舟就明白为什么要担心他的水钻了院子里自由活动的几个小孩子一拥而上,大的十多岁,小的五六岁,闹哄哄地缠着他们不放手。
陈文港不知什么时候还买了包水果糖,给游盈拿在手里,一拆开,很快分光了。
院长在办公室签了《捐赠接受确认书》,又把准备好的捐赠证书交给他们。
随后工作人员带他们以访客身份到生活区域参观了一圈。
在这里戚同舟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些能跑能跳的小孩算幸运的。
游盈在先,他跟在后,一进屋里就看到十来个婴儿和摇篮。
房间环境谈不上差,有空调,有净化器,然而还是压抑,这些孩子有的躺在摇篮里,脑袋畸大,有的被工作人员抱着,口歪眼斜。留着口水的,手脚残疾的……
躺着的几乎没有一个健全儿。
明亮的白炽灯下,工作人员给他们喂饭,喂药,更换沾满屎尿的尿片。
消毒水和各种气味混合成一种净化器也不能完全消除的味道。
戚同舟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脚下迟疑,撞到身后陈文港的胸膛上。
陈文港扶住了他:“没事吧?”
戚同舟一窒,为自己感到丢脸。
其实他们没有参观很深,走马观花看了一下就要走了,以免打扰这里的正常生活。下楼的时候,戚同舟看到楼梯拐角藏了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八九岁,四肢健全,看起来能跑能跳。
戚同舟向他招了招手,想跟他打招呼。他暗暗疑惑这样健康的孩子为什么没人收养,那孩子突然充满敌意地冲他比了个中指,用口型说了句“滚出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竟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司机问了声要不要送他们,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开走了金杯,留下三个学生沿街漫步。
陈文港在路边窗口买了三支冰淇淋,一支草莓的,一支巧克力的,一支奶油的。
他拿不了那么多,先把一支给了游盈,再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支,给戚同舟。
戚同舟低头抿了一口,嘴里尝到巧克力冰凉的甜,三魂七魄才终于收回来。
似乎短短半小时重新定义了幸福的概念,能这样在外面买冰淇淋吃让他觉得岁月静好。
陈文港似乎理解他的感受:“是不是吓了一跳?”
“哎,不是不是。”戚同舟连忙否认,“其实我只是……一时没回过味来。我知道,大多数弃婴就是因为有病才被遗弃的,儿童医院的重症病房可能也就像这样……是我大惊小怪。”
陈文港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