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刚刚好,在一个亲密温馨的距离,他一仰头就能够到霍念生的嘴唇。

霍念生不自觉微微低头,陈文港把手贴在他胸前。他们在星空和大海的注视下接吻,唇齿交接,身体却不越雷池一步,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带着憧憬和试探初次踏入爱情的开端。

良久,陈文港开口,说的却是:“我想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霍念生维持着用衣服裹着他的姿势:“可以。”

陈文港又想了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霍念生耐心等着他敞开心扉。

陈文港贴住他的胸膛,他心里其实是破釜沉舟的念头:“有很多事,我可能永远没办法跟别人倾诉。然后,我想过了……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我就只有你了。”

霍念生愉快地说:“好啊。那你跟我讲。”

陈文港在他怀里:“我告诉你,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讲。你给我点时间准备好不好。”

霍念生却也不问为什么:“你先去看专家,专家解决不了的,记得还有我在呢。”

陈文港垂着眼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当司机,陈文港一路开车都很安静,沉默地握着方向盘。

他像终于放下一些心结,但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反而绷起了另外一条神经,各种声音在他脑子里窃窃私语。陈文港性格里那个只想逃避的人格再度开始作祟。然而事实是,凭直觉他大概意识到,对于朝夕相对的人,霍念生或许早已发觉他身上那些别扭的、反常的地方。

不然他不会做一些试图的举动,不会问一些试探的问题。

偶尔陈文港不是没有坦白一切的冲动,做一个独自背负秘密的人是件沉重的事。他只是没法下定决心,毕竟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是说过去的伤痛、隔阂、猜疑、疾病、生离死别……霍念生到底知道多少,他会怎么想,他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待那些事?

人可以讲述□□的痛苦,要怎么解释精神的疲惫?

过去荒废的岁月,到底是去了哪里?

车厢沉寂的气氛里,霍念生打开了车载电台,他的表情依然轻松。陈文港打了转向灯,一把知性的女声在音乐频道播报:“接下为听众朋友带来的是经典金曲专辑……”

她声音降下去,音乐前奏响起来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

陈文港给自己的期限定在了圣诞节。

说来也巧,如果算上前世,那一天还是他忌日。总之从圣诞到新年会有一个连起来的假期,到时候他毫无疑问要和霍念生一起过,借着节日喜庆的气氛,说点什么好像都容易开口。

小高在旁边把他叫回了神:“陈哥?陈哥?”

“怎么了?”

“这个单子要你代理事长签字,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陈文港浏览一遍,钢笔在纸上划了几下:“好了。”

外面三四个同事从门口边路过边讨论:“我们说好今年必须要去马尔代夫度假……”

小高扭头问陈文港:“你和霍总计划去哪?至少来趟欧洲旅行吧,或者也去小岛度假?”

他眼神歆羡,陈文港蹙起眉头,敲敲桌子教训他:“先做好你自己的分内工作。你以后在职场上,少打听一点别人的私事,多一点边界感不是坏事。”

小高悻悻。

离年年底还有不到两个月,街上的氛围已经有了热闹的苗头。陈文港收拾东西下班,看到红绿配色出现在商店橱窗里和行人衣着上,他从街头的热闹里穿过,然后直奔儿童医院。

医院里比街上更拥挤,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热闹。

天气寒冷的时候是呼吸道疾病高发期,最近流感肆虐,福利院那边很多孩子一个接一个咳嗽发烧,连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也有很多人中招了,刘院长忙得分身乏术,不得不亲自照顾,陈文港因为有车,也隔三差五过去帮忙接送孩子进出医院。

很多孤儿有基础病,本来身体素质就差,病起来很容易转成肺炎,因此他格外担心点点和童童,心脏病尤其经不起感冒,好在这两个孩子目前都还没事。

帮忙排队拿药的间隙,陈文港戴着口罩,用手机看了眼新闻。

这两个月里社会上发生了一些大事。

组织游轮趴的王启明,大概某天还在醉生梦死的时候,他的两个伯父从工作岗位上被带走接受调查,紧跟着就是一连串动作,近期新闻热门都聚焦在了王家。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但又不至于无迹可寻,既然上头查到王家,自然早已成立调查组,掌握了相当的证据。

王启明在公海上那些蝇营狗苟,正好提供了现成的证据,涉嫌通过聚赌间接收受贿赂。

树倒猢狲散,王家出事,接受过庇护的人无疑都是一根藤上的瓜。

接近年底,霍氏集团举办股东大会,陈文港去参加了,他在现场只安分投票,默默耳听八方,不少人窃窃私语地提到霍二叔,他老人家手下的灰色产业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如果他有先见之明,或者风声灵活,早该偷偷摸摸关停,但说实话,现在来不来得及就不一定了。

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陈文港从学校见导师回来,心里却莫名焦躁不安。

霍念生去东南亚出差,一下午都没跟他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