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潋迅速吹灭火折,屋里立时漆黑一片。夏侯潋站起身逃跑,身后传来刀斩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夏侯潋抽刀,返身格挡,咔嚓一声,他新买的雁翅刀断成了两截,啪嗒掉在地上。
夏侯潋:“……”
黑刀如影随形,瞬息而至。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夏侯潋只能凭听觉和直觉躲避沈?i的刀。黑暗给了夏侯潋优势,他是刺客,黑暗是他的本家。常年行走于刀山血海之中训练了他对危险敏锐的嗅觉,周身的空气都是他最灵敏的触角,不管哪一方被刀刃划破,他都能立刻做出反应。
沈?i察觉到了,所以他没有恋战,而是撤身脱战。两个人在黑暗中蛰伏,夏侯潋侧身一滚,藏进排排百宝架中。沈?i那边忽然亮了,一方烛火幽幽燃起,照亮了大半个屋子。他擎着荧荧灯火,眼神冷漠而孤独。
夏侯潋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黑暗里他没有辨清方向,滚错了位置,现在沈?i守着门口,他要逃,必须打败沈?i。
“你是谁?”沈?i问。
夏侯潋没说话。他蒙了脸,沈?i认不出他。
“魏德余党?”沈?i放下烛火,款款走过来,曳撒的裙摆在行走间摆动,金线光芒暗淌。
夏侯潋拿起百宝架上的一把刀,是他收藏的一把倭刀,名唤鬼哭。据说锋利无比,甚至可以斩断金石,在杀人的时候会凄厉的哭嚎,那是刀斩过的亡魂在嚎叫。夏侯潋用过几回,哭嚎是骗人的,锋利是真的。
“家贼?”沈?i问,重新拔出刀,纯黑的刀刃缓缓出鞘,内敛无光,却阴寒似鬼。
是静铁。
他还用着静铁。夏侯潋微微一怔。为什么?明明厌恶他,为什么还要用静铁?
“都不是?”沈?i冷厉地抬起眼,“你到底是谁?”
刀势如山!沈?i双手握着刀,悍然纵劈。黑刀斩开一室荧然的烛光,带着哀霜般的凄冷迎面而至。夏侯潋迅速拔刀,刀身出鞘的那一刻,刀刃如水,光如走兽!夏侯潋弓身斜劈,挡住沈?i致命的一击,两人同时被刀刃相撞的力量震得后退。
夏侯潋旋身,变招,反手握刀跨步向前,弧刀走过的线条曲折又流丽,有一种血腥的美丽。刀刃逼近得很快,但沈?i避过了。他仰面下腰,刀刃在他鼻尖之上一寸远的地方划过。两人相遇然后分开,仅仅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分开的刹那,夏侯潋的脸上一凉,沈?i的手绕过倭刀,抓走了他的面纱。但不要紧,他易了容,两手准备,不怕暴露。
“倭刀术,”沈?i丢了面纱,问,“你是倭寇?”
他说了句倭语,夏侯潋一个字也没听懂。
“不是倭寇,”沈?i沉思着看着他,冷冷笑起来,“是尚二郎。”
夏侯潋震惊。这都能猜到!
“猜对了。”沈?i看着他的表情,笃定地说道。
“督主,行行好,”夏侯潋陪笑,“把横波还给小人吧。”
“还?”沈?i笑得很阴冷,“横波是我的,何来归还之说?尚二郎,咱家给过你机会活命,既然你不想要,那便罢了!”
夏侯潋扭头就跑,沈?i追在后面。身后传来尖锐的呼啸,夏侯潋低头,乌黑的短矢从头上飞过,扎进面前的门扇。夏侯潋冲进书斋的时候,沈?i追上了他,短兵再次相接。双方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快刀轮斩,狭窄的屋子里,刀刃疯狂翻转,窗外的月光照在夏侯潋的倭刀上,反射出的光满屋子摇晃。书架、桌椅被不可避免地殃及,木屑横飞。两人的刀势都如狂风骤雨,密密匝匝,刀刃相撞的乒乒乓乓像琵琶乱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刀刃相击,光芒迸溅的刹那间,沈?i忽然笑了。那是血淋淋的微笑,蕴藏着刻骨的杀机,夏侯潋的心凉了一瞬。
“你的刀,我摸清了。”沈?i低声道。
霎时间,刀势惊变!
静铁化为鬼魅,黑刀的影子恍惚间重叠万千,黑暗的掩藏下,夏侯潋几乎看不清静铁在何处。没有刀光,也没有划破空气的撕裂声音,静铁藏在沈?i衣袖的一侧,跟随着沈?i突进的脚步,在两人相遇的瞬间扫向夏侯潋的手臂。
鲜血漫流向下,顺着腕骨流进指缝。沈?i很强,强得不可思议。夏侯潋不敢相信,沈?i的刀法明明是他教的,可他如今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伽蓝刀。但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别打了,沈?i,”夏侯潋说,“我不想和你打。”
“是吗?”沈?i慢条斯理地微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逼人的血腥味,“可咱家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
一定要你死我活么?即使他遁入市井,不再是江湖乱党,也不可避免地对立么?“我不想杀你,沈?i。”夏侯潋轻声道,沙哑的嗓音中藏着深刻的悲哀,“我只要横波。”
夏侯潋调整呼吸,弓身收刀,左手托着凶戾的刀光收入胸侧。他整个人变了,沉敛如水,刀光压在他的掌间,藏锋若拙。
第三个呼吸完成,夏侯潋跨步向前,黑色的衣袖展开,恍若飞鹘扑入沉沉黑暗。而他掌中的利刃立时现了形,刀光从黑色衣袖中迸溅,仿佛猛兽吐出獠牙。
倭刀术?虎突。
沈?i侧身让过,倭刀擦着静铁的刃刺入黑暗,橙黄色的火花转瞬即逝。第一刺走空!夏侯潋迅速撤刀,眨眼之间,第二刺已出!沈?i显然惊讶了一瞬,静铁没能格住第二刺,倭刀的刃尖刺进了他的左胸,沈?i闷哼一声,但夏侯潋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抽刀后退,刀刃上挑,刀背击中沈?i的右手,将静铁遥遥抛了出去。
卸了兵器总没法儿打了吧!
“别打……”
夏侯潋刚想说话,沈?i抽出披风下的手弩,机括爆响,三发弩箭齐发。夏侯潋错失了躲避的时机,弩箭扎入手臂,手臂吃痛,倭刀落地,下一瞬,沈?i的拳头击中脸颊,夏侯潋整个人撞在书架上,然后摔倒在地,书册和卷轴噼里啪啦砸在头上。
他奶奶的!
夏侯潋牙被打飞了一颗,他撑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来。血滴在脸下面的册子上,他下意识地看过去,那是一册公文,写着墨笔批敕,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书页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血滴晕染的字迹:
杭州府东厂役长肖忠擅专违令,欲杀夏侯潋,调配交趾,终身不得归。
夏侯潋其人,毫发不得伤,若有违,罚同处。
这是什么意思?夏侯潋呆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毫发不得伤……沈?i是要寻他,不是要杀他!他颤抖着嘴唇,拿着那册公文站起来。他记起来了,沈?i的刀法和柳州救他的那个刺客的刀法一模一样,如鬼如魅,变幻莫测,如此诡谲的刀法,他此生只见过这一次。怪不得他的衣衫兵器都在这儿,怪不得沈?i还用着静铁。
沈?i这个脑子进水的家伙,嘴怎么这么硬!
夏侯潋张口想喊少爷,“少”字刚要说出口,舌尖开始发麻,全身开始瘫软。
“忘了告诉你,箭上涂了麻药。”沈?i说。
他奋力稳住身子想要张口,那个孤霜一般的男人站在月光里漠然看着他,一丝表情也没有,目光凉得像一?g雪。番子们的脚步声响起,火把照亮了庭院。沈?i的脸被火光映红了一半,冷白的侧脸稍稍暖了些,可那眼神依旧冷,可以冷到骨子里。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远。麻意终于蔓延到四肢百骸,夏侯潋跪倒在地,身子沉沉地扑在地上。他还使劲伸着手,手指僵硬地够向沈?i。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