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把书放到一边后,抬起头,那双紫罗兰的眼睛含着波光,无比柔和地看着我,没有一丝丝阴霾和忧郁,也许我第一次看到的幸村精市就是这个样子:【弦一郎他前几天和我通电话,聊起过你……怎么样,事情要紧吗?还需要你出来。】

唔……就算去训练,真田还是和幸村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我直觉有些不大对劲,可我自己本就心虚得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我要回国,不能等到他手术成功,对于要帮真田一把这件事也有些别扭。

我没有精力细想,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几天纠结的人不仅仅是我一个,幸村在我不在的这两天又听到了些什么消息,想了些什么事情……甚至于是做了些什么决定。

此刻的我十分之的犹豫,卡壳了一两秒,憋了半天,等到开口的时候还是说不出重点,只能草草敷衍了句:【啊……嗯,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不要紧……】

是已经解决了,因为已经没有悔改的余地了,就算要紧,我也得说不要紧啊……

兴许是看出我不想在这事上多讲,幸村也识趣地瞥了眼我因心虚而低下的头:【没事就好……不过,你这次来看我,还带这么多东西……呵呵,什么时候,小雨你也这么客气了?】说着还带着笑意,往床头新鲜的水果和带着露珠的百合花看了几眼。

我一下子有些脸红,差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都是因为太紧张了……这次可是最后一次啊!

原本我来看幸村,基本上是什么东西都不带的。现在算算,从刚开始到现在,我也只有在那天下午请假去看幸村,最后还差点打工迟到让仁王送我的时候,我有带过一点吃的过去……其他时候我都是两手空空。

东西没咋送,惹幸村生气我倒是挺上手。

结果现在我要走了,最后来看他一次,好不容易顺着世俗常理带着一大堆东西来看他,幸村却还嘲笑我!

见我一脸的尴尬,幸村颇是调侃地笑了笑,然后又带着一副邻家好哥哥的模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不用那么客气,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小雨~】那表情简直就像在说“小狗好乖~”……

……我和他真的有这么熟了吗?还摸我头!……之前还对我冷着脸,自从上次和解之后,态度就变了不是一点!……可前几天也还没有如此亲近啊,除了友好和感激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怎么一次集训回来,他就变得这么古里古怪了呢?!

……该不会是真田因为我原谅了他,就在背地里和幸村说些有的没的……不,真田不是那种人,一定是仁王那个混蛋说了什么,才让幸村摆出这种“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没错!每次幸村腹黑的时候都会显得很不对劲!肯定是仁王说了什么让幸村对我燃起“恶趣味”了!!

我自顾自认定了仁王犯下的罪行,虽然很久之后证实的确是有人和幸村说了什么,现在的我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猜对了皮毛,却没猜对本质。

但无论幸村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么不对劲,我还是为这有些亲密的动作而感到了一丝丝的窃喜。

不是讨厌,也不是因为我帮助了他而产生的感激,只是像比较亲密的朋友一样的接触……我因为幸村的事情烦恼了那么久、喜欢着他却不能告诉他、现在还不得不离开东京的郁闷和悲苦都淡化了不少。

我一瞬间松了口气,对我真的要离开,真田和幸村说不定会在一起这些事释然了,也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和幸村唠嗑。

比起纠结于这一点点的小事,之后要说的重点才是我真真正正烦恼的东西。

我微红着脸,努力忽略那种安慰小狗的口吻,想着要把话题转到正确的方向:【我不是客气啦……反正幸村你一定要吃完哦,医生说你吃些水果是好的!……几天之后的手术也要加油!我、我之前去寺庙里给你求了平安符……你一定要带着!】

【好、好,我会加油~】幸村看起来有些高兴,他脸上尽是柔和的笑容,用略显白皙的手从我手里取过平安符,打量了一会儿,又突然笑起来【……嗯,虽然我真的很高兴,不过手术的时候不能时刻戴着呢……】

【那、那你就放在房间里嘛……总之,这是我帮你求来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带着!】

我从来都不是个迷信的人,对于神佛之类的不怎么相信……可就算我知道了剧情,知道幸村会平安无事……现在,我也已经无法旁观了。我讨厌许斐刚的剧情……但是只有现在,我是真的希望一切会如同剧情一样发展。

幸村并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他只是有些好笑我居然那么紧张,就顺着调侃了几句:【到时候你来看我,顺便监督不就行了!不过说起来,等到手术结束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安慰我呢~毕竟刚做完手术的病人都会很脆弱的~】

听他这种语气,真的是不再担心手术的成功与否了。都能以此来调侃我,一脸腹黑无赖地求安慰,好让我没脸看他,他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实在没办法答应他,一时间也没办法顺着他的期望恼羞成怒或是面露鄙意,只能讷讷地愣着。

是我自己希望话题往这个方向转的……可当他真的如同我想的这般说起手术的那一天……我又开始底气不足。

【…………那个……幸村……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那个,其实……】

幸村慢慢冷静下来,笑意收敛了一些,眼睛温和地看着我,就像是说“我洗耳恭听”……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忽略心底涌上的愧疚歉意和不舍,僵硬地移开视线,顶着压力继续说。

【……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幸村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我是不敢去看他。

因为我对于他来说,除了是应该感激的人,其实什么都不是。我和幸村精市并不是很熟,或者说,是他对于我来说非常熟悉,而我对于他……只是个刚刚结识还闹过矛盾的普通朋友。

我心虚是因为我答应过他在手术那天要来看他,况且把幸村转到东京医院,安排这次手术,我有很大的责任,可是我却连手术的结果也看不到……

我有点害怕他会因此对我再次摆冷脸,但或许,我来不来对他来说也不是很要紧……可如果真是这样,我反倒会更加难过。

我低着头不说话,幸村沉默了两秒,而后声音有些低沉地问:【……你明天要回国?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既没有我要走的难过,也没有我不遵守诺言后的漠视。听起来除了稍微的担心外,也就只有一点点声音不稳而已。

我有些放心,就点了点头:【嗯,家里有点事,让我必须明天回去……我奶奶本来就只让我在这里读半年的书,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我得提早回去……本来以为你手术那天我能过来的,但现在……对不起……】

【……】幸村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淡淡地笑了笑,【不要紧,家里有事也没办法,手术那天弦一郎他们也会来看我,不用担心。等事情解决,你回来的时候再来看我就好了……】

我看着那张微笑着的柔和脸庞,好半天才蠕动嘴唇,缓缓说:【唔……恐怕以后我也不会来日本,所以……】

【……为什么?!】幸村居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无踪,言语里甚至有些激动。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发现,其实幸村他对于我要走这件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在意。我高兴了一下下,或许幸村他也是真的把我看作是朋友了。

至于他问的“为什么”?我从很久之前就说过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中国教育体制和原本的世界没有多大差别的话,按照那个只让我在日本学习半年的G的想法,恐怕会让我在中国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读大学,读完大学去考研,考完研后考博士……

就算高中的时候到日本读大学,也得熬过高中三年。且不说那个G是否会让我和日本的朋友通信,长途话费有多贵,王子那么多怎么联系得过来,单单是高中的压力就让我没有精力去联系隔着一个日本海的王子们了……

几乎三年不联络的结果是什么呢?恐怕就是遗忘。他们根本不会记得还有那么一个叫郑心雨的人和他们呆了四个月。

那我还千方百计来这里是干什么呢?……时间是把杀猪刀,我对此深信不疑。

但我又不能对幸村说,我是因为觉得他们不会记得我,就算记得,和陌生人也没两样,才会说不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