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好站在路灯下,脸色被大片的灯光照得有些发白。
梁倏亭说:“你也是。早点休息。”
戴英点点头,转身走了。
一条时明时暗的老街,他略显清瘦的身影很快就被吞没在内,成为一团模糊的虚影,再变作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不见。
梁倏亭驱车离开,心头像是覆上了一层阴影,令他沉郁。
戴英向他道别时那副看似洒脱的模样,梁倏亭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翻飞。高中时年轻稚嫩的戴英和现在的戴英发生了重叠。梁倏亭用力回想戴英高中时对他放狠话的神情,想起他决然洒脱、不留情面,却有掩饰不住的痛苦。
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梁倏亭,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你很残忍?”
第13章
张凌致往宁家跑了三次,终是把宁柠接了回来。他每天忙里抽空接送宁柠上下班,为宁柠办游艇party,很快,这对新婚伴侣就恢复到了蜜里调油的状态。
这个消息传了很久才传到梁倏亭母亲的耳朵里,因为圈子里的太太们都以为她不乐意看见宁柠过得好,每次聚会时提到宁柠,都会顾左右而言他。
但事实并非如此。宁柠是梁母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再怎么生气,都不会盼着宁柠不幸福。
“那你整天唉声叹气的?”麻将桌上,宁母心直口快地问。
“就是上次那个打麻将很厉害的男孩子啊。”梁母说,“我以为他和亭亭有缘分,但是他们两个只当朋友相处。我朋友圈发过的那只小猪公仔你知道吧?是他送我的,我后来请他到家里吃饭,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和亭亭好像真的就是普通朋友。”
宁母哈哈一笑:“你别折腾了,到时候逼得人家朋友都做不成。交朋友就交朋友,找伴侣是找伴侣,倏亭分得清。”
梁母回以冷笑:“那可不一定,现在拎不清的年轻人可太多了。”
她指桑骂槐说的是谁,桌上的人都听得出来。就此,牌局不欢而散。
梁母回到家,立刻去书房找丈夫倾诉。打开门看见梁父正在通电话,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她在房间里卸妆,一只眼睛还没卸完,梁父就来找她了。
“怎么,玩得不开心?”梁父坐在她旁边,熟练地帮她递上一块新的卸妆棉。
梁母心情好转,想到最后是自己怼了回去,就说:“挺开心的。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老冯。说他侄女最近在办画展,我说孩子办展是好事,我也支持支持。”
“老冯?”梁母想了想,“哦,过年的时候来拜过年的那个。”
老冯是梁父的老同学,之前年节里的那阵,梁父拼命帮梁倏亭相亲,老冯上门来拜年时就带了她的Omega侄女。
“那你帮我买一幅画吧。他那个侄女挺乖的,是叫冯雪……小雪对不对?我记得。”
梁父连声应下来,积极得有些反常。梁母看他笑得奇怪,就问:“你和老冯……没打什么坏注意吧?”
梁父站起身给妻子捏肩:“没打什么主意。就是老冯和我说,小雪一个女孩儿,又是Omega,到现在都还没谈恋爱。正好倏亭也是单身,两个人多接触接触有什么不好。万一缘分到了呢?”
梁母挣开他的手,扭过身体瞪他:“过年的时候不是互相看过了吗?两个人都没看对眼啊。再说了,女孩儿怎么了,Omega又怎么了?年轻人自己有主意,小雪也有自己的事业,你们两个老头子少操她的心。”
梁父抚了抚妻子的背部,讨好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希望你继续为倏亭忧心,才盼着他早日安定下来。我们做父母的都一样,看不到儿女幸福,怎么能安心呢?”
他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梁母也不舍得对他发火,叹口气,不说话了。
梁父问她:“还是喜欢戴英?”
“嗯。”梁母执拗地说,“我就是喜欢戴英。”
梁父劝她:“可是他和倏亭是朋友。朋友是倏亭一辈子的财富,和伴侣同样珍贵,做伴侣还是做朋友,都能陪在倏亭身边。我们是倏亭的父母,不是倏亭本人,不能凭自己的喜恶帮他做决定……”
前半句话还中听,后半句话就踩到了梁母的雷区。她瞬间反问:“你还没替他做决定?宁柠不是你给他选的?”
梁父辩解道;“水到渠成的嘛,他们自己都愿意。”
梁母气坏了:“那时候他们才几岁,懂得什么是婚姻吗?还不是因为你们天天给两个孩子洗脑,他们才会稀里糊涂地绑到一起去?现在呢,宁柠不要亭亭,他把亭亭狠狠甩了,人家当着我们的面装作没事人一样,可私底下全都在嘲笑亭亭……”
梁倏亭和宁柠解除婚约,伤得最深的不是梁倏亭,而是生下梁倏亭的母亲。她是一位公认的好母亲,对梁倏亭倾注了饱满的爱意却从来不会溺爱他,给予全面的关怀却没有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她是梁倏亭最坚实的后盾,也愿意目送他飞到最远的地方。她只祈求他幸福健康。
梁父抱住妻子,连声哄:“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
梁母推了一把,没把人推开,就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用力一掐,把梁父掐得哀叫出来,满腔怒火才得以平息。
梁父这头对着梁母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撮合梁倏亭和冯雪,转头就打电话督促梁倏亭帮他去画展上买画。
梁倏亭对冯雪全无印象,为了回应父亲的要求,他专门空出周末的时间去看冯雪的展览。展厅入口处立着一面雕刻着“特别鸣谢”的石墙,他在靠前的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知道父亲以他的名义给了冯雪一大笔赞助。
“梁总,谢谢你和梁叔叔。”冯雪显然知道实情,“多亏了我伯父的朋友们,才让我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众艺术家能办起展来。”
偌大的展厅内人流量不大,冯雪亲自给梁倏亭讲解作品,滔滔不绝地说设计理念,说到口干舌燥了,才不好意思地请梁倏亭去休息区喝咖啡,问他:“是不是看累了?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爱艺术,难为你听我说这么多。”
“不会,你的作品很有趣。”梁倏亭礼貌回应。
冯雪抿了抿唇,笑得有些腼腆:“谢谢你,梁总。你一会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梁倏亭看了眼时间。难得的周末,若是冯雪这边早点结束,他本想约戴英吃饭。可是现在已经不早了。
梁倏亭说了一间附近的餐厅,问冯雪:“这家可以吗?”
冯雪欣然同意。
饭桌上 ,冯雪没有在展厅里那般眉飞色舞,但话并不少。梁倏亭谈兴不高,她就不停地抛出话题,让场面不至于陷入尴尬的沉默。
“大伯带我去给梁叔叔拜年的时候,我没有和你好好认识,其实我挺后悔的。”冯雪说,“那时候,我觉得你不好接近,我的性格又比较内向,就不敢加你微信。”
她的话唤醒了梁倏亭模糊的记忆。那段时间他见了太多Omega,回想起来压根分不清谁是谁,唯有冯雪是来到家里拜年的,他勉强留有一个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