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1 / 1)

捕雀处是最锋利的刃,听宣处却是最完美的文书,事事周全,比世人都深谋远虑,这世上哪有他想不到的事呢?所以不做多半不是疏忽,就是不想做罢了。

小厮倒客气,显然问这一下也不是确认,只是找个话头而已,和婆子说了两句,都不用会去告诉自家主人,直接道:“我们爷说了,既是办喜事的主人,自然先过。没有受了款待,反堵住主人的道理。小姐的轿子先走吧,前面会把路让出来的。”

跟轿子的婆子哪受过这待遇,欢天喜地道:“那怎么好意思。”被小厮劝了两句,才让轿夫起轿。果然走到前面,那些大人们的轿子都等在路两边,像让赵擎的轿子一样,安静地等她先过。

这都不是卖娄家的面子了,纯粹是赵擎的威风。

她们这些守规矩的小姐,反而不爱教丫鬟,小玉也是,心思浅得很,也是跟着蔡婳没怎么神气过,从轿帘缝隙中偶然窥见外面这样大阵仗,顿时激动得很,等轿子过去那一段,朝蔡婳道:“小姐,赵大人还是厉害呀,比贺大人也不差了。”

年轻女孩子,今日见识了这样盛大的婚礼,奢侈的婚宴,圣上亲自主婚的体面,哪有不羡慕的,小玉作为丫鬟,自然也对自家小姐有这样的期望。

蔡婳没说话,只是让轿子快走。但走过一段,到了朱雀大道上,远远就看见后面一顶轿子跟了过来,越走越快,渐渐就追了上来,有点与蔡婳的轿子并行的意思。

总是这样的,像是特别的,但又不够特别,那点特殊的待遇让人心潮澎湃,但那点不够,又始终如鲠在喉。咽不下去,但吐了又总觉得可惜,忍不住想“那如果呢?”

世人患得患失,看不透,多半就是如此。一夜夜地辗转反侧,反复思量,最后也不过是在网中越困越紧而已。

但蔡婳渐渐也看得透了。

她是读老庄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化蝶。当然,她也许做不成蝴蝶,蝴蝶是娴月那样漂亮的人才能当的,她大概是飞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苍白,也纤细,但不过是淡淡的一抹,像春日的白兰花,夏日的香茉莉,能放在案头点缀馨香自然好,但要因为这个放弃世上的繁花似锦,实在让人觉得有点不值得。

但凌霜说她值得,蔡婳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也许自己真的值得。也许她也是一段锦,不如娴月价值连城,但她也是回文锦,一针一线,呕心沥血织成这样繁复的花纹,也值得人认认真真地读。

也许是今日不该去看闹洞房的,知道尽管是知道,但那样近距离地看着,看着年轻的探花郎,位高权重的贺大人,给出整个京中最奢侈华贵的婚礼,站在他的新娘子面前,还是那样温柔而手足无措,仿佛再好的东西也配不上他的新娘,仿佛只要站在她面前,他就褪去了所有光芒,只是像个傻瓜,无可救药地爱着她。

“停轿。"蔡婳淡淡道:“让赵大人先过吧。”

也许赵大人也认真看过了今天的婚礼,也许他也有所感触,蔡婳的轿子停下来,他的轿子却也停了下来,还停得这样近,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静,两顶轿子几乎是并排停着,谁也没先说话。

“小姐?”小玉有点不安地问。

蔡婳没说话,她读过许多书,自然知道如何弄权,也知道先开口的人多半要先输。

但她不是凌霜,她几乎不在乎输赢,她没有那么强烈的自我,她是会主动送出点心的女孩子,她也能够容忍许多事,甚至在那一首春日宴之后,她计划的未来中,仍然有他的位置……

她不在乎输赢,但他在乎。

他总归是想赢。

蔡婳许久没说话,小玉紧张地看着她,惊讶地发现自家小姐脸色竟然异常平静。

轿子停得这样近,深夜的长街静得连针落地也能听见,不管说一句什么,总归是彼此能听见的。

但蔡婳仍然是对小玉说。

蔡家尽管败落,她仍然是闺阁小姐,没有与外男对话的道理。

“今日我去看了贺家的灯,从来只在诗书中看火树银花,不明白为什么值得大书特书,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那样璀璨,光华耀眼,人站在灯前,有种恍惚的感觉。读书太多,常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没有什么,书里都有了。直到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就好像下雪会觉得冷一样,就算在书上读过一万次,站在那样的灯面前,仍然会觉得心神摇晃,眼睛发热。”

“那瞬间我忽然觉得好遗憾。看灯的人那么多,大人们有自己的夫人,夫人们有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在说一样的话,说你看呀你看呀,这灯多好看,多亮,多耀眼……”

“我尽管觉得这些话毫无意义,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控制不住想流泪。”

蔡婳坐在轿中,深夜的寒意包裹着她,眼中的泪却仍然滚烫,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又似乎只是错觉。

“赵大人也会像我一样感到遗憾吗?”她终于朝着另一顶轿子里的人道:“遗憾这个春天就这样过去了,遗憾火树银花落下来的时候,那个想让你和他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的人,却不在你身边吗?也许我只是不是那个值得的人罢了,我也希望赵大人早日找到那个会让你遗憾她不在身边的人吧……从前种种,是我打扰了。”

赵擎没有回答,而蔡婳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让小玉叫轿夫起轿,娄家的轿子又轻又快,蔡婳不知道赵擎的轿子还有没有跟在后面。

因为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162 ? 出息

◎瞧瞧娴月那没出息的样子◎

娴月的回门宴,也是京中又一场盛事。

做了夫人自然又更不同,娴月向来张扬,这次也是兑现了她的诺言,果然三朝回门,就戴上了那顶花树礼冠,翠色宝石衬着金丝,宝石攒成的花朵反而成了点缀,华贵又不失雅致,娴月又穿红绿配色的吉服,三品诰命,八抬大轿送去,又是八抬大轿抬回来,贺大人骑马陪同,进门行礼,称呼娄二奶奶为阿母,自然更显荣耀。

夫人们都来道贺,熙熙攘攘满门,娴月还对娄二奶奶嗔 道:“就说这院子小了,我正好让云章在找呢,说是兰渚园要卖呢。”

“兰渚园不是李尚书大人家的吗?”娄二奶奶问。

“是呀,李大人要告老还乡了,准备割爱呢,我让黄妈妈去看了看,屋舍还是其次,两样风景难得,一个是李尚书种的几百株兰花,都在假山林子里,幽静极了。还有一个小湖是活水,直接连着护城河的,可以划船一路出去,两岸都种的垂丝海棠,书房也好,正适合爹和凌霜放他们那些书呢。”

夫人们都在,娄二奶奶自然没问什么价格,倒是凌霜,等人都出去入席了,逮住娴月,笑道:“好啊,叫你收敛点,你反而抖起来了。兰渚园比咱们老宅还大一倍呢,得贵成什么样子,娘哪买得起?”

“谁说让娘买了?”娴月玩着簪子,懒洋洋地道。

凌霜顿时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也等两天吧,生怕她们不编排你呢。”她笑嘻嘻地道:“我昨天还听见说呢,说夫人们正算你的嫁妆呢,你还生怕她们没把柄呢?到时候传到娘耳朵里,她又要出去跟人吵架了。”

“那就让她找人吵呗。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如今京中的夫人里,势力格局要变一变了,娘要上去,自然就有人下去,我们夹着尾巴做人人家就不说了?要我说,正好趁这时候把恨咱们的人揪出来呢。我不干点不讲道理的事,她们怎么有机会表忠心?”娴月淡淡道。

她和娄二奶奶这点像极了,都是衣锦夜行的性格,落魄时候尚且要强撑场面,何况如今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自然不会收敛了。

娴月还嫌弃凌霜,道:“你是不懂这些的,帮不上忙,我还是跟娘说吧。兰渚园是真适合咱们家,别的不说,兰渚园旁边还有个小园知道吗,跟后院是通的,叫取梅园,有五间上房,院子也大,正适合你,你不是整天嚷着要建自己的家吗?就住在那园里不好?你和秦翊说是不娶不嫁,但女孩子家家,有点自己的产业还是好的。其实我倒觉得你还是该成个婚,秦家那么大的产业,你拿在手里,能做多少事?”

凌霜立刻笑了起来。

“我就说她是管了贺家的家,食髓知味了。怎么,当家主母这么好当吗?怎么还上瘾了?”

当时蔡婳和卿云都在厅里,蔡婳和卿云都话少,各自做着针线听她们俩说话,听到这,顿时都笑了。

娴月立刻瞪她。

“少造我的谣,这才三天,我账本都没交割齐呢,哪有空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