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但一面,也难免有点非分之想,秦家是什么,是鲲鹏一样的巨物,军中官中,多少的世交人脉,多么显赫的世代功勋,面圣都是寻常事,年节下官家都要赏赐安抚。只要能搭上关系,以后娄家就是青云之上,光是进入那个圈子,就了不得了。

母子俩心中七上八下,走到正厅。

两人都是第一次这样近见到秦翊,果然不愧是世代簪缨的人物,英俊挺拔,穿着锦衣,佩着剑,跟着的随从也有军中气度,正站在厅中看一幅画,见他们进来,这才转身过来。

娄三爷连忙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秦侯爷……”

“客气了。”秦翊朝娄老太君道:“晚辈见过老太君。”

“岂敢岂敢。”娄老太君也连忙回礼,彼此叙过座次,秦翊不肯上座,娄三爷十分推让,让了两次,秦翊眉头一皱,娄老太君知道他年轻,又性情冷漠,怕娄三爷太过拘泥礼节,冒犯了他,连忙圆场道:“侯爷请坐,不知道侯爷前来,所为何事?”

她都不敢说“深夜前来”,只怕像是指责。

秦翊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态度随意。

他和贺南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处境,不管是年节,是世交家走动,甚至进宫赴宴,都是众星捧月一般,众人小心翼翼,只怕冒犯了他们,所以也早早学会不管他们的虚礼,只自己随性就行。贺南祯选择放浪形骸,他则是冷漠凉薄,不近人情。

今日也一样,他只管做他的事,不管别人的反应。

娄家母子俩都翘首等待他回答,他却只是随意地按着娄家的茶盏,看了看里面的茶水。

清河郡主以前颇傲慢,秦翊在外面做客,也少在别人家饮食,尽管娄家的茶极好,但毕竟不是进上的新茶。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平静地道:“晚辈是来问老太君要一样东西的。”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喉咙口,不止娄老太君母子,甚至帘后偷听的娄三奶奶和冯娘子,乃至于地下伺候的丫鬟和媳妇,也都心中忐忑。

娄老太君心中不安,知道秦侯府威重,但仍然没想到这样有压迫性,连她久经世事,也觉得喉头发紧。

“请问侯爷,”她咳了一声,换了个说法赔笑道:“不知道侯爷要的,是什么东西?”

“前些天柳花宴,晚辈不慎,在桃花林刮坏了锦袍,是令郎千金施以援手,代为修补,”他平静地看着娄老太君道:“今天晚辈是来取回那件衣服的。”

满座皆惊。

92 ? 没劲

◎后面还有好戏呢◎

凌霜被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她这一场病得狠,也是她自恃身体强壮,因为如意体质弱,她见如意发了烧,所以把所有保暖的衣物都先紧着她,连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来给她盖着,药也留着给她吃,自己硬扛了几个晚上,如意倒是好些了,凌霜自己反而烧起来了。

她从小身体就好,又过得糙,从小跟孩子们打架长大的,所以极少生病,连着凉都少。连黄娘子以前都说“可见老天是会体恤好人的,二小姐从小多灾多病,夫人费了多少心,所以三小姐就格外省心,不然两个人一起病起来,照顾哪个才是好。”

这是凌霜第一次烧成这样,三月十六的时候,她就有点发热,十七号娴月过来送药,被娄三奶奶借着管家的名义逮走,还钉死了门,凌霜又气又急,晚上更加发起烧来,她从来没这样过,烧得浑身发软,人都是迷糊的。因为要照顾昏迷的如意,还勉强支撑着,几次靠着墙烧糊涂了,都被她靠自己意志力撑了过来,等到天亮,看如意退了烧,她才睡过去。

可怜如意,好不容易醒过来,看见自家小姐已经倒在一边地上,烧得浑身滚烫,连人事都不知了,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她第一次见到凌霜病得这样重,吓得一直哭喊叫人来送药,要她们去报告娄老太君,看守祠堂的婆子都是娄三奶奶的人,哪里管这些,只当耳边风,嫌她晚上吵到自己,还嘲讽道:“姑娘你也别叫了,你家的小姐,如今已不是什么‘小姐’了,你也别指望我们去回老太君,实话告诉你吧,你家小姐别说生病,就是死了,老太君也未必会心疼,说不定还高兴,少了个祸害呢。”

如意被气得头晕目眩,叫得嗓子哑了,痰里都带着血,也没人管。到深夜,才有个声音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意姐姐,三小姐怎么样了?”

如意听出来是蔡婳的丫鬟小玉,哑着声音答话,小玉却听不见,眼看着小玉要走,如意连忙爬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来,小玉吓了一跳,知道她们说不了话,安慰道:“如意姐姐你别着急,我们小姐已经在想办法了,三小姐怎么样……”

她有心和如意多说几句,但拍门声音惊醒了看守的婆子们,她只能匆匆溜走了,走时还嘱咐如意坚持住。

如意也在努力坚持了,药也喂了,又用冷水浸了手帕子,替凌霜放在额头降温,眼看着已经烧了一天一夜,没办法,只能把娴月的保心丸给凌霜含在舌下,正应了娴月的那句话,无论如何,保住命等人来救。

漫漫长夜里,如意一边哭,一边照顾凌霜,只觉得自家小姐烧得浑身比火还烫,她实在没有办法,索性到祠堂牌位前长跪,祷告道:“列祖列宗,求求你们保佑小姐,她不是败坏门风的坏小姐,她很聪明,程筠少爷不会破的题,她看一眼就会了,她比所有男孩子都厉害,你们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会证明她对娄家是有用的,求求你们……”

她在祠堂磕了许多头,求了许多情,黑暗中的祖宗牌位只是沉默着,像在审判她们一般。

如意也是高烧刚退,因为这一场折腾,又烧起来,她也没有力气再跟祖宗们求情了,鞭子打伤的地方也痛,只能手脚并用爬回来,用祠堂的绫子裹着自己和凌霜,主仆二人安静地挨在一起,都烧得睡晕了过去。

凌霜这一场烧得惨,一直在做许多零碎的怪梦,一会儿梦见小时候在扬州城和同龄的小孩子们一起玩,程夫人忽然冲过来疾言厉色地斥责她带坏了程筠,一会儿梦见母亲的铺子被人拆了,娴月卿云也被欺负,自己去出头,却冲出许多双手把自己死死按住,不让自己起来,旁边还有人怪笑,说“看这穷尼姑,还想替家人出头呢”,一会儿又梦见家里全空了,一个人都不在了,一盏灯也没有,她走到祠堂,看见娄老太君坐在门口,说:“你真太让我失望了……”

这些怪梦,让她如同陷进了沼泽中,爬出一层又是一层,努力想醒过来,一度感觉自己躺在祠堂冰凉的地砖上,但爬起来后发现又是一重噩梦。

在这样断断续续的梦中,她最后竟然还梦见了秦翊,梦里还是三月晚春的天气,两人站在秦家的梨花树下,他牵着火炭头,凌霜正给火炭头梳毛,秦翊却忽然问她:“你后悔吗?”

凌霜刚想回答,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软得如棉花,是如意在旁边叫着“小姐”,又哭又笑地说着什么,掉下滚烫的眼泪来落在自己脸上。祠堂里一下子忽然变得非常明亮,涌进许多人来,甚至还有娄老太君,也有一脸尴尬的娄三奶奶,许多婆子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自己,听见娄三奶奶骂人,道:“都轻点,伤到三小姐怎么办……”

凌霜想,也许是爹娘回来了。

后来隐约听见有人哭,她好像躺在十分柔软的地方,不再是祠堂的地砖,有人围在自己床边哭,好像是如意,还有娴月和蔡婳的声音。有人给自己喂药,像是娴月,说:“快喝药,喝下去就好了……”

再醒来又不知道是几天之后了,她一睁开眼来,就看见了如意,这家伙也瘦了一圈,正靠在自己床边打瞌睡,自己一动,她就醒了。

“小姐,你醒了!”她惊喜得要跳起来,但一动,就拉动了凌霜的手,原来她在自己手上和凌霜手上栓了根线,怪不得凌霜一醒她就发现了。

“什么时候了?”凌霜看一眼周围,见还是在娄老太君的暖阁里,顿时就要起来,如意见了,连忙按住了。

“小姐你可别动,仔细头晕。”她一见凌霜,又是眼泪汪汪,又忍不住笑,道:“小姐你都睡了两天了,老太君请了御医来看了,说只要退了烧就好了,今天早上果然退了烧,二小姐这才放心去睡觉呢,你先缓一缓,我把老太君送的汤端过来……”

凌霜一觉醒来,没想到府中已经形势逆转,还不知道那汤是什么汤,不会是要毒死自己清理门户吧,那边娄老太君房内的大丫鬟锦绣已经一脸笑意盈盈地过来了。

“三小姐快别急着起来。”她从来自恃身份,是老太君面前一号红人,娄三奶奶见到她都要让几分,所以她面对这些孙女都是淡淡的,跟谁也不太亲近,免得人说老太君偏心。今天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亲昵得如同自家姐妹一般,上来先把凌霜按住了,扶着她慢慢坐起来,直接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见如意端了汤过来,又伸手接过来道:“来,我喂小姐喝,这是老太君用十几味药材熬的参鸡汤,最是温养身体的,这方子都失传了,还是老太君问了许多人才找出来的呢,真是一片心为三小姐……”

如意是没出息的,在锦绣面前十分老实,她一伸手要汤就交给了她,不见一点刚性。

要是换了别人,也许就顺水推舟了,但凌霜可不是一般人。就算病得东倒西歪,她仍然不是好相与的。

“不劳烦姐姐了。”勺子都递到面前了,她只不张口,嗓子都烧哑了,闷声闷气地问:“老太君不是说要关我在祠堂反省,不交代不让出来吗?”

锦绣也不愧是大丫鬟,应对得极好。

“三小姐真是说笑了,老太君那是一时气话,自家孙女,怎么会真下决心关你呢,不过是吓吓小姐罢了。”她笑眯眯地道:“小姐也是淘气,明明是秦侯爷托小姐修补的衣服,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非要瞒着,把老太君气成那样,小姐自己也吃了苦头,真是何必呢?险些闯下大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