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侯府,蕙兰从前院回到梅阁,将管家告诉她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唐瑜,“姑娘,管家说侯爷坐在马上,精神极好,看不出有伤,只是瞧着黑了点瘦了点,想来是在草原上晒的侯爷先进宫面圣领赏,要傍晚才能回来。”
唐瑜笑了,眉眼灵动,面颊似枝头的海棠花,明艳照人。
蕙兰与墨兰互相瞅瞅,欣慰不已,自家姑娘有多久没这样笑了?侯爷回来了,真好。
父亲平安,唐瑜再次有了主心骨,只是想到与父亲同时回来的宋钦,想到那天的分别,笑容微微淡了几分。重新坐到椅子上,唐瑜看向那边神色略显复杂的柳嬷嬷,“嬷嬷,您再去侯爷院里走一趟,叮嘱他们将房间收拾干净,还有厨房,侯爷爱吃的菜,今晚每样都做一道。”
柳嬷嬷“哎”了声,去办事了。
唐瑜望着门口,好一会儿目光才挪到蕙兰身上,状似好奇地问道:“还有旁的新鲜事吗?”
柳嬷嬷知道她与宋钦的事,如果柳嬷嬷在,肯定会猜到她想打听谁。
蕙兰刚刚就想说了,被唐瑜打断而已,这会儿马上小声道:“有,端王爷不知哪里受伤了,在王驾里躺着,没有露面。”
唐瑜脸上淡淡的,手却攥紧了袖口。他受伤了?为何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又伤在了何处?
因为担心他,傍晚看到心心念念的父亲,唐瑜都没有预料之中的欢喜。
当然她还是很高兴的,扑到父亲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委屈不委屈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她要牢牢霸占父亲,不许他再去领兵打仗,朝廷那么多将军,叫他们立功领赏去吧,她受不了父亲再出危险了。
唐慕元知道女儿最懂事,现在说的都是气话,肯定是被他吓到了,摸摸女儿脑袋,哄了又哄。
“爹爹,我也想你了。”唐琳站在旁边,看着被长姐抱住的父亲,很是委屈。
唐瑜是经历的太多,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现在哭够了,得到提醒,立即松开了父亲,擦完眼泪朝父亲笑笑,走到一旁,让父亲与容氏母女、琦哥儿叙旧,毕竟都是一家人。
唐慕元不喜容氏,但对她生的两个孩子都不错,琦哥儿不用说,纵使之前有些恼小女儿不明道理,阔别一年才回来,那些也都不算事了,坐到椅子上,问问唐琳的女红,考考儿子的功课,脸上一片慈祥。
管事来报,卫国公一家三口来了。
都是亲戚,唐慕元笑着领着孩子们去迎客。
“舅父。”卫昭恭敬地朝唐慕元行礼。
唐慕元在宫里就见到跟在皇上旁边的外甥了,那时候不方便叙旧,眼下在自己家中,唐慕元捏捏外甥肩膀,皱眉道:“阿昭怎么瘦了?”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外甥神采奕奕像山崖上茁壮的松柏,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卫昭抿唇,忍不住看向那边的表妹,神色哀怨。
唐瑜微恼,他这样,父亲起疑怎么办?
唐慕元顺着外甥的视线,瞅瞅女儿,再看看一脸无奈的唐氏,心里有了猜测,暂且压下困惑,请亲人进屋说话。
天色渐暗,两家人一起用的晚饭,替唐慕元接风洗尘。卫唐瑜坐在姑母旁边,几次感受到卫昭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可她此时连愧疚都无法给他,听着姑母、容氏轮流打听父亲在草原上的食宿,他心底记挂的,全是那个伤势不明的人。
夜幕降临,唐氏一家三口走了,容氏摸摸耳边碎发,娇娇俏俏望着丈夫,意思不言而喻,小别胜新婚,她想他了。
唐慕元视若无睹,对长女道:“瑜儿,你且随我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69.69
“当当当”
又是三声叩窗,不急不缓,做贼的不会这么大胆,不是贼,深更半夜来找她的,只能是他。
唐瑜呆坐在床上,夜深人静,夜黑如墨,别说窗外的男人,她连窗子都看不清。
多久没见了?
七月下旬分别,如今已是冬月初。六十多天,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这么久,久到唐瑜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放下了,直到白日得到他受伤的消息,才发现六十天还不够,他在她心里扎根太深,她需要更久。
挑开纱帐,唐瑜摸黑穿上鞋,刚从被窝里出来,有点冷,唐瑜系上一条斗篷,慢慢地往窗边走。越来越近,那半个多月的相处也越来越清晰,她好像看到了他或冷漠或戏谑或疼惜的凤眼,好像听到他一声又一声的瑜儿,还有湖面上蜿蜒的灯桥,满头晃动的繁星。
她停在窗前,呼吸轻地像天上飘下来的第一朵雪。
他感受到了,紧挨着雕花木窗站着,低声唤她,“瑜儿”
唐瑜心狠狠颤了下,太久没听他这样喊,强烈的悸动过后,她竟然觉得有些陌生。怎么能不陌生?毕竟许久没见了,也许习惯后,这种陌生感会一日日加重,直到最后,彻底忘了他这个人。她是这样,他大概也有一样的感受吧?
日久生情,久别生疏,人总是会往前走。
心跳渐渐恢复,唐瑜垂眸,小声问他,“有事?”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宋钦不自觉地笑,他抚上窗棱,想的是她顺滑长发,是她细腻小手,“瑜儿,开窗,我想看看你。”
唐瑜苦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再动听再蛊惑的情话也不会撼动她,见了就会更想,不见还能少些牵挂。她转过身,靠着窗台,冷漠地劝他,“我说过,我不会见你,王爷的心意我领了,道理我都跟你讲过,求王爷放我安安生生地过,以后别再做这种夜闯侯府的事,传出去,我再无颜面见人。”
屋里烧着地龙,屋外只有刺骨的冷风,可小姑娘冷冰冰的话,比冷风还冻人心肠。
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她有她的苦衷,宋钦还是苦涩不已。看着眼前的木窗,宋钦很想一把推开,很想将狠心伤他也伤她自己的小姑娘抱到怀里,尽情地疼爱,化解几月不见的刻骨相思。
但他不能这样做,这样解不开她心底的结。
“看在我身上有伤还要过来见你的份上,瑜儿,你开窗?我只看一眼,看完我就走。”额头抵着窗,宋钦近乎低声下气地求她。
唐瑜仰起头,有什么从脸上滑落。那么担心他,真有机会问个清楚,她却不能让他知道,“你走吧,我不会见你,你不用再白费口舌。王爷,你现在走,我会很感激,你继续纠缠,我怕我会再度对你生厌。”
“你就真的宁可做老姑娘也不肯嫁我?”他重重砸窗,前一刻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满腔怒火,隔着窗传到她耳中,化成利箭,准确无比地扎在她心口。
唐瑜闭上眼睛,“不嫁,王爷再来逼我,明日我变削发”
“削发为尼,你以为本王非你不可?不过是你貌美倾城,本王得了你身子,舍不得罢了,娶回家夜夜享受,好过白白浪费一位美人。”宋钦冷笑着打断她,俨然又变成了最初对她言语凌.辱讽刺的摄政王,“唐瑜,你记住,本王许你王妃之位,是你不识抬举,再三拒绝本王。好,你安心当年的老姑娘,明日本王便物色王妃人选,将来本王洞房花烛,你独守空闺辗转难眠时,别怪本王没给过你机会。”
说完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唐瑜无力地蹲到地上,紧紧捂着嘴,但还是有呜呜的哭声传了出来。
他说的是气话,还是他当真那样想她的?娶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难道他的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难道她错付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