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不自然地,我岔开了话题:“姑母出嫁时,张生的父母,应该还没有在一起吧。”
“这边的事,其实,我不太清楚,”阿海这次回绝得很快。
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但张明生父母的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也罢,我也不再问,想接着与他闲聊:“阿海,你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
阿海半天没有出声。
我还以为自己冒犯了他,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他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说:“其实,我一直想开一家饼店。”
“什么饼?”
“好像也没有想过具体的,只是很喜欢热饼拿在手里的感觉。”
原因还真是简单。
我听了有些想笑,不再看他。
“风大了些,太太,我们回去吧,”阿海委身,替我裹紧了一些外套。
我颔首,表示同意。
阿海推我回到客厅,竟然发现李译和小宋都没有走,而师父已经不见踪影了。
什么意思,张家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留人吃饭最多只能留两个?
他们几个围坐在桌前,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小宋看起来兴致勃勃,状态松弛,而李译神情凝重,脸上乌云密布。一旁的张明生就潇洒了不少,他坐姿歪斜,手里握着水杯,离桌最远,一言不发。
小宋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开心得招手,对我喊:“阿嫂,你终于回来了,我正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我看他笑得开心,总是容易想到珊珊,因此面部肌肉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想必看起来十分柔和。
阿海把我推到了张明生身边,轻轻拿走了我身上他的外套,然后同张生对视一眼,大步离开了。
“阿嫂,你相信缘分吗,我呢,是相信的,但是李sir死活都不信的,说鬼神啊,命数啊,都是骗人的,”宋倚星讲得饶有兴味,似乎真的在等待我的答案。
缘分。
我在心里咂摸了一个来回,一时竟也给不出答案。这样玄妙的事,恐怕只有自我荐股的人,才能姿态强硬的宣告世人:我信/不信缘分!
李译不信一切注定,是因为从小到现在,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千辛万苦。而小宋相信,或许只是因为他年轻而幸福,对缘分二字充满着美妙的想象。
忽然间,我有些想知道张明生的答案。
他这样的人,相信缘分吗?我与他之间,是注定的缘分,还是他强行作祟,横生出的枝节呢?
我笑着,问:“你明生哥呢,他信不信?”
“明生哥都没有讲呢,阿嫂,你们真是夫妻,都不讲自己的,偏问别人,别人都讲完了,你们又不说,”宋倚星皱了皱眉头。
想必是张明生不想讲话,故意把话茬推给他,他像傻瓜一样说了半晌,甚至拽上了李译,却还是没得到张明生的答案。
“外面冷不冷,”张明生轻笑一声,牵住了我的手,极轻柔地捏了捏我的掌心。
不知怎么了,我的心境竟异常平和,我答:“还好。”
张明生的手指烘热,不知是不是一直拿着水杯的缘故。
“切,夫妻间的恩爱呢,我是见得不能再多了,别想我会因为不好意思就放过你们,明生哥,阿嫂,快讲,你们信不信缘分呢?”宋倚星终究还是孩子,步步紧追。
“我......”我开了口,垂下眼,想了片刻,抬头答他,“我想,我是不信什么缘分的。”
“那你就和李sir一样咯?”宋倚星得到了和自己不同的答案,眼见李译有了盟友,眼巴巴地看向张明生,“你呢,明生哥。”
张明生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终于坐直身子,微笑着回答:“信。我这个人,是最相信缘分的。”
他说着,用左手紧紧扣紧了我,掌心烫热。
第37章 三十六 这个世界上,我只爱看我老婆神采…
这是我们搬到红寓以后第一次招待客人,比起一进家门就懒得还人情债的张明生,以及一句话不想多说也不能多说的我,柳妈的喜悦显得格外突出,溢于言表。
她烧得一手好菜,且颇以此为荣,听说祖上一辈中有人在某家赫赫有名的酒楼做事,后来遭遇不公,愤然出走,回老家开了一间小餐馆。柳妈说,那家酒楼的掌事人太过奸滑,挣得一时的钱,却挣不了一辈子的,没过多久就破产了,还孤注一掷,跑去打老虎机,被马仔哄着花光了口袋里最后一笔钱,输完就跳海了,尸体都没找到。
柳妈见多识广,这样的故事能说成百上千件,却没有一件能叫出具体的名字,有些像城市里的聊斋,没有灵异故事那么吓人,却贵在那种模糊的真实,仿佛就发生在大家身边似的。
每个周五的晚上,大家酒足饭饱,无事发生,就围在桌边闲聊。
家里除了张明生,剩下的人都爱听柳妈讲故事,只是可可在的时候,柳妈在题材和故事走向上会尽量向量向善一点,再摘去赤裸十八禁的俗辣元素。这样的故事终究太少,且不大有趣,有次看着我们一个个打呵欠的样子,柳妈的胜负欲发作,她终于放弃了可可这一小小受众,当下决定,把可可哄睡以后,给我们讲个听了就睡不着,久久不能忘怀,一生都会铭记的故事。
蹲在一旁倾听的阿海从善如流,从我怀中抱过可可,上楼哄睡。后来就一直如此,几乎成了习惯。
柳妈虽然不信什么教,却对玄乎的东西很感兴趣,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常跟我们说,长什么样眉毛的人不可信,眼睛旁边多纹路的男人最花心,还有些人啊,一看就一脸乌青色,这种人不能结交的,碰了就倒霉。
我猜柳妈应该最恨整容业,整容手术和微调护理一定意义上干扰了她的精准。
虽然总这样悄悄打趣,但在心里,我还是相信柳妈的眼睛。她一向不喜欢詹韦清,就算这人长得白皙俊俏,说话彬彬有礼,还常来做客,给她大展厨艺的机会,她也还是用后脑勺看人,每次给詹韦清端茶送水,都一副恨不得立马放下就转头走的样子。
我私底下旁敲侧击,问柳妈为什么不喜欢詹韦清。柳妈摆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她说:“这个人,像流沙一样。”
我当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以为什么是俗语。
现在想想,柳妈的第六感确实很准。赌场是销金窟,也是流沙河,进去的人就出不来,就算伸出手也不是等人来救他,而是志在拉拽路人陷进活物无法呼吸也无法逃脱的虚空之中。
但我又觉得,或许只是巧合而已,柳妈的眼缘玄之又玄。看李译今天印堂发黑、眼圈也发黑的样子,柳妈不仅不躲,还殷勤问他有无忌嘴的食物,甚至掏出了小册子和铅笔,有如餐厅侍应生,会速记所有李译说过的话。壳瀬印兰
李译整天忙得要命,恐怕许久不曾受到过这样的隆重招待,巧舌如他竟然也一时柳妈的热情目光之下结巴了起来,他的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手指机械地翘起又落下,不停地更换指缝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