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秦澈重新戴上了口罩,声音里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护工在这边做了很久,也事先看过病人的治疗史,摇头道:“这位先生曾经染上过纯度很高的海/洛/因,光是戒毒就?用了三年,彻底戒断后人就不太正常了,更别说这么多年一直被关在这里,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啦。”

秦澈点头,目光看向轮椅,被捆起来?的秦正业仍在小?幅度地挣扎,直到医务人员赶来?为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曾经的秦家家主,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被关在这里十多年,大概比杀了他还要难受。魏鸣问道:“怎么说,你想怎么?处置?”

最?初的震惊过后去,秦澈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后退几步,看了秦正业最后一眼:“先留着,他还有用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开庭的日子愈发近了。

秦淮序在口供里咬死他对绑架案毫不知情,毕竟只有那两个电话,也没有什么?关键信息,想要定罪仍有一些难度。

方隐成则在看守所?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说是自?己一手策划,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秦淮序还在医院住着,始终不配合调查,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架势。秦正玲他们倒是常去探望,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真到了大义灭亲的时候,也不是谁都能?果断做出决定。

秦靖川现在生?死未知,他那个小?侄还不知道能?顶多久,秦家势必还要面临一次大洗牌,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也要先把秦淮序保下来?。

毕竟老爷子还有这么?多年的人脉基业,就?算股权占了小?头,也不是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秦澈以探望的名义独自?去了一趟医院。

病房里都是秦正玲的人,见他过来?,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老先生?正在休息。”

秦澈面色不动:“我来?探望一下太爷爷,小?坐一会儿就?走。”

话这样说着,他身?边的保镖却已经上前拉开了门,将秦正玲的人客气地“请”了出去,几个家仆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淮序靠坐在床上,大约这段被软禁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整个人迅速衰颓了下去,只剩下一层老皮包着骨头,枯瘦的双手搭在身?前,勉强维持几分曾经的威严。

秦澈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随意坐下,恭敬道:“太爷爷。”

他是秦家最?不起眼的外?戚之一,几乎没有单独面对过秦老爷子,逢年过节也是夹在众人之间向老祖宗问?好,如果不是秦靖川格外?维护,秦淮序大概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一号人存在。

秦淮序盯着他,浑黄的眼睛里透着冷:“我现在不便?见客。”

“您不用受累,听我说就?行。”秦澈说道,“秦正业有私生?子的事您应该知道吧。”

秦淮序仍然是满脸抗拒的态度:“正业没有结婚,死前不曾留下一儿半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秦澈紧紧盯着那张鹤发鸡皮的苍老面孔,“我的父亲是秦瀚德。”

秦淮序神情微动,当年知道有孩子留下时,他们本想除之而后快,但当时事情已经闹大,在族内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便?捏着鼻子将秦澈领回?了秦家。

几乎是每一户收养秦澈的人家都被秦淮序使过绊子,总不得善终,秦澈因此四处飘零,大约哪天就?要被卖到什么?地方,给人当了宠儿。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的是,秦靖川竟然会阴差阳错把这个孩子领走。不光领走了,还养到这么?大,付出了十足的真心。

以至于秦淮序后来?每一次看到秦澈,都恨不能?掐死他。

区区一个小?玩意儿,现在都能?当面威胁起他来?了。

秦淮序知道自?己不剩多少日子,但也不会白白叫人拿住,只要他咬死不认,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正玲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秦澈在这里逞不了多久的威风。

他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事情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秦澈面色不变:“那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记得了吗?”

秦淮序豁然睁开眼睛,一身?老皮都在用力似的,从胸腔里挤出浑浊的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秦澈不再言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秦正业被护工按在轮椅上绑了束缚带,两只手在空气中绝望地挥舞着,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啊”声。

虽然不敢相?信,但秦淮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孩子,他最?宠爱最?疼惜的,年纪轻轻便?杳无踪迹的小?儿子。

看这模样,秦正业这些年过得不可能?舒坦。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很快就?播完了。秦淮序猛地抬头看向秦澈,那目光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你们把他关在了哪里!”

秦淮序大限将至,面目狰狞时尤其瘆人,眼下淤积着的黑青让他看上去向从哪里爬出来?的厉鬼,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凄厉:“正业没有死,是你们把他关了起来?,我要见他!”

秦澈面色冷酷,甚至能?勾唇扯一个冷笑,他把手机收起来?,站起身?俯视着床上的老人,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您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但如果您能?认罪,我会考虑继续这样半死不活养他几年给他送终,否则……您再看到的视频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秦淮序这辈子被人掐着要害威胁的次数屈指可数,此刻胸腔巨震,整个人再也端不住半分仪态。

秦澈继续道:“若不是您当年一味纵容溺爱,在他犯下大错后仍然想着包庇,秦正业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您想见他,不止是因为他是您最?喜爱的儿子,更因为您心里有愧,眼看把他推进火坑却无能?为力。”

秦淮序双目赤红,整个人透着癫狂:“你闭嘴!”

“留给您思考的时间不多了。”秦澈居高临下站着,眼神中不见恨意或轻蔑,只有默然的冰冷,“认罪,我可以留他一命。不认罪,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死死盯着对方,冷酷地抛下最?后几个字:“您再见到的,可能?就?是他的骨灰了。”

秦淮序惨叫一声,从病床上扑了起来?,老迈的身?体踉跄着摔到地板上。

病房门突然被撞开了,秦正玲和秦正荣带着几个人冲进来?:“爸爸,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秦澈满脸冷漠,看他们七手八脚将秦淮序架回?床上。秦正玲转头就?要唾骂什么?,被秦淮序猛地拦住,枯瘦的老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捏得人筋骨生?疼。

秦正荣也跟着道:“到底发生?什么?了,秦澈,你怎么?在这里?”

寂静的病房顿时吵乱起来?,取保就?医期间医院里时刻有便?衣盯梢,此时也都冲进来?,把情绪失控的家属拉到一边。

争执间秦淮序像是谁也看不见,一双眼睛死死穿过人群盯着秦澈,直到其中的愤怒变成不甘,再变成妥协,他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命脉的老狗,颓然失去力气:“我认,我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