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从一开始,秦靖川就是知情的,知道他怪异的身体结构,知道他可以自然受孕,而?这么?多年自己竟然都被蒙在鼓里。

他瘫软在病床上冲秦靖川尖叫:“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恨死?秦靖川了,想扑上去?锤他,抓他的脸,身体却因为应激而?不听使唤。秦澈在病床上慢慢缩成一团,浑身都在发抖,多么?荒谬,不男不女的活了这么?多年,竟还莫名其妙怀孕了。

他的肚子里有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他想起那个大着肚子躺在床上的噩梦,和梦里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自己,恶心欲呕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仪器的滴滴声越来越远,秦澈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秦靖川时刻观察着他的情况,见人摇摇欲坠,抢先一步将他接住。昏睡中的秦澈像一只打开的贝壳,藏起来的不安和恐慌全凝聚在眼底鼻尖的一点红晕里,秦靖川抱着人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

周谨平检查了一下瞳孔和呼吸,得出结论:“是惊悸引发的晕厥。早孕期胎儿不稳,他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到其他的刺激了。”

然而?秦澈在睡梦里也很?不安稳,他眼皮轻颤,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他看?见张灯结彩的秦家大宅,里面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像是在办喜事。主家和宾客来往忙碌,没人留意到他,秦澈抓住一个眼熟的表亲问道:“里面在干什?么?啊?”

“秦先生要结婚了。”对方催他去?干活,“你不去?帮忙,在这傻站着干嘛?秦家养你真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秦澈固执着不肯松手:“这里那么?多秦先生,你说的是哪个?”

“当然是最有能耐的那个。”表亲狐疑地看?他,“是秦靖川啊,秦靖川要结婚了。”

哦,原来是他的秦叔叔要结婚了。秦澈心想,那他身份这么?尴尬,还是走?开点比较好。可是要去?哪里呢?

他背对着鼓乐喧天的大宅,刚一迈步,脚下路面就稀软塌陷了下去?。秦澈仿佛身陷沼泽,双手绝望地扑腾着,却仍要沉进深渊里去?,他下意识呼喊那个人求救,秦靖川……秦靖川!

双手被紧紧握住,整个人陷入熟悉温暖的怀抱里。这一喊把自己喊醒了,秦澈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全是细汗。

秦靖川不敢睡实,阖着眼睛假寐,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爬起来,才发现秦澈是在做梦。

他侧身将人拥进怀里,安抚着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别怕,是梦。”

秦澈依旧没有完全清醒,他着实被吓到了,循着本能往秦靖川怀里缩,随着意识回?拢才全然反应过来,原来现实比梦境更难以接受。

他仰起头,对上秦靖川担忧的眼神,只说了四个字:“我不想生。”

向来百依百顺的秦叔叔这次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他仍然吻他,小声打着商量:“我们就要一个,就这一个,再不叫你受罪。”

秦澈像看?魔鬼似的看?着他,在最绝望的梦里他仍把秦叔叔当成救世主,现实却给了他冰冷的一记闷棍。

明明他都已?经决定放弃这个人了,都想找个地方慢慢淡忘他了,为什?么?突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秦澈伸手抚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他的处境都已?经这么?尴尬了,秦靖川为什?么?非要让他更加不堪呢?

秦澈不敢去?想秦靖川为这个孩子计划了多久,而?自己在他心里究竟又能占据多少位置。

秦靖川见他眼神落寞,便?知道秦澈心里不好受。但这事儿总归是要接受的,他的小侄子向来不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旦他病情发生恶化,这个孩子将是秦澈在秦家最后的保障。

他抱着人哄:“心肝儿,要完这个孩子我保证再也不强迫你做任何事,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嗯?”

秦靖川是惯会说甜言蜜语的,特别是在秦澈面前,连脸皮都可以不要,逼迫人的事儿倒让他说的像自己可怜了。秦澈不为所?动地冷哼出声:“秦叔叔正值壮年,外面有的是人扑上来,你去?找他们啊!”

秦靖川没料想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联姻的事,怕刺激到人,憋着不敢说。听到秦澈这话?,心窝子又开始疼了,贴着人脸颊叹息:“我出去?找他们,你真的不在乎?”

在不在乎的又有什?么?用,秦澈满脸麻木。

外面经常有人说秦靖川做事狠绝,独断专行,连亲小叔都能毫不留情地弄死?,他向来是不信的。在秦澈眼里,秦叔叔除了偶尔严厉,在其他方面都像一个普通的大家长,甚至还会更温柔些,直到今天,他才看?清那温柔背后的强势和疯狂。

就算秦靖川现在这么?执着于这个孩子,等他联姻结婚,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和儿女,自己和孩子又算什?么?呢?

秦澈盯着空掉的药瓶发呆,仿佛思绪也跟着被抽空了。如果连秦叔叔都不能信任,这个孩子或许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就算生下来,它也只能是属于自己的。

“别胡思乱想。”秦靖川见他总算是不跟自己闹腾,揉着秦澈的脑袋,让护士站送来一直温着的宵夜。

半碗花胶鸡汤喂下去?,秦澈慢慢地又迷糊起来,其实这段时间他总是懒懒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秦靖川将人拍睡塞回?被窝,算算日子,孩子应该是在陕北那次要上的,在老宅的那一通折腾竟都没掉了,他心有余悸的同时忍不住暗自去?想,究竟是个姑娘还是小子,命这么?硬。

打了一周的保胎针,秦澈终于被允许出院。这几天秦靖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秦澈一个眼神就把吃喝递到嘴边,尽心尽力地伺候,就差没趴下给人当马骑。

回?家后,秦澈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他喜欢花园里的风车茉莉,站着多看?了会儿,秦靖川便?让人在家里都摆满了。

管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秦澈本来就是全家最金贵的那个,现在更是成了命根子,不光一日三餐,下午茶点心,晚上的夜宵都得凑够数。秦靖川拿他这小侄儿,真是不知道怎么?娇养才好了。

秦澈在家里呆了两?天便?觉得腻歪,吵着要出去?工作。秦靖川原本是坚决不同意的,但顶不住他垮着脸一遍遍求,加上周谨平也说孕早期其实适合多出去?转转,不光调整心情,等以后肚子真大起来再想出去?就难了。

耽误这么?多天,秦靖川也要回?公司上班,还要抽空应付下家里他联姻的事被母亲知道,王芹天天吵着他带未婚妻回?来看?看?。

他带着魏鸣回?了趟秦家,这大小姐难得换了套得体的衣服,只是嘴上的唇环仍让秦母大皱眉头。但这毕竟是魏家的千金,当面谁都不能说一个不好。

秦靖川似笑非笑地说:“新媳妇都满意吗?满意就少明里暗里地嚼舌根,搞得像秦家家风多不正,娶不进人来一样。”

一大家子人围着,谁都能看?出两?人没什?么?感情,秦靖川连魏小姐对海鲜过敏都不知道,没有事先嘱咐厨房,导致魏鸣半桌子菜都无从下筷。

吃过饭,人还没走?,宋婉心就找上门?来了。宋小姐前几天得知秦靖川联姻时就发了一次脾气,今天喝了酒,面色坨红着,醉态毕现。她?当着秦家一众亲戚的面拉住王芹的手诉苦:“伯母,您不是说我最懂事,您最喜欢我的吗?”

王芹叫她?弄得尴尬,又不好说什?么?。倒是魏鸣劝了一句:“宋小姐远道过来,不如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你算什?么?!”宋婉心恨恨盯着她?,“不男不女的东西?,就凭你也想跟他结婚?”

她?借酒发疯,劈手就抬起一巴掌。但魏鸣是什?么?人物,在东南亚混的时候连地头蛇都要忌惮三分,宋婉心的巴掌在她?眼里歪歪扭扭犹如小儿打闹,接得重了都怕这位大小姐骨折。她?歪头避开,用了三分力气捏住宋婉心的手腕:“宋小姐自重。”

宋婉心捂着红肿的腕子哭嚎不已?。

经过这一连串的闹剧,看?客们总算明白了,秦靖川哪里是联姻,分明是找了个厉害角色替他扫清障碍来了,不禁都没了动静。

回?去?的路上魏鸣揉着脖子跟秦靖川抱怨:“你家里人太难应付了,我只有一个老爹,你连偏执少女都要我教育,还要我让利,未免太不公平。”

秦靖川早料到如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那我们互惠共赢,弘泰有一个在缅甸的项目正需要人手……”

两?人谈完生意,宾利缓缓在路边停下,把魏鸣小姐放了下去?。秦靖川顺便?去?路口打包红豆烧,秦澈一直吵着要吃的,几天没给应该要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