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不舒服了,梗着脖子板着脸孔,郁闷地说:「你们慢慢看,我有点口渴,在出口咖啡店那里买杯饮料等你们吧。」

杜衡有时情商特别高,有时又特别低,这时候困惑至极,完全不懂为什么邵毅平常那么平易近人,却突然冷淡至此。

「怎么了邵毅?陶家的私人艺术馆很有名的,英国那边也有几间,平常不对公众开放,想买票都没门儿呢,要不Raymond盛情邀请……怎么一下子就要走了?我还没参观完!」

「大概展品实在太抽象,邵先生他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不太欣赏这些吧。」陶安然遗憾地笑道,很有风度地一伸手。「没关系,Francis你去和男友会合吧,我可以早点回警务大楼准备下午坐诊。」

「啊,你看出来我们在交往了。这么obvious(明显)的吗?」

陶安然哈哈大笑:「别怀疑临床心理学家的眼力。而且情侣装都穿上了,瞒得了谁?不过我蛮惊讶你们会在一起,背景那么不同,真难得。我和你还比较像同一类人呢。」

杜衡愣了愣,故作不自然地摸了摸外套口袋才回应,顺便帮徒弟探探口风。

「要不是知道你跟Elaine热恋中,连订婚戒指都迫不及待先戴上了,光听这最后一句,我一定会以为你也是个gay,有意追我。Raymond,说说看,什么时候向她正式求婚?要不要我帮忙出点主意?」

「Elaine?你那位女助手林依菱?」陶安然面露讶然。「她是我病人,我身为临床心理学家,怎会随便跟病人建立医患友谊以外的关系?」

「不会吧!那小妮子一直说你们之间特别亲近,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你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怎么回事?」

陶安然有点尴尬,支吾了一会,想好了合适的措词才开口,却没直接回应戒指的事,反而语出惊人。

「我的确更关照Elaine一些。可是……可是我只是私心想打听你的事啊,Francis,我想追求你很久了。」

第50章50. 4-2 烂桃花

「等等等等,Raymond,别开这种玩笑。」杜衡敛起笑容,目光往下,示意陶安然的左手。「你手上还戴着婚戒呢。」

他一不作二不休,很认真地抓起陶安然的左手观察推论。

左手中指,订婚状态;钻石切割工艺精湛,指环外侧有铭刻,多半是私人订制款式,比日常饰品更有纪念价值;铭文不太像品牌缩写,字母EL和一串数字,似乎是日期。

「这串字母不是Elaine Lam的缩写和打算求婚的日期吗……等等,不对。指环不是新的,戴很久了,经常擦拭,干净有亮泽,这圈皮肤凹陷痕迹很深,显然长时间戴在同一位置。你这是……」

「噢,EL是Eternal Love的缩写,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纪念,我心里有道坎过不去才留在手上的。」

陶安然说,他从大二起跟未婚妻谈了十年恋爱,可是回到H城即将结婚时,他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性向,未婚妻也发现了,完全不能接受,患了严重抑郁症,现在还在白山医院留医。

「Francis,你介意的话,我,我换手指戴就是,脱掉也行……」陶安然手忙脚乱地脱戒指。

杜衡慌忙阻止:「保留戒指是你个人决定,我没打算干涉。但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Elaine教他的一个中文说法:「烂桃花」。

他在英国挡烂桃花的经验可丰富了,男女都有──同学、同事、酒吧陌生人、甚至一些上流社会的二世祖都纠缠过他,有的是纯情表白,有的露骨地撩他for one night(一夜情)。

可陶安然这种表白最棘手,不能故作不知等他死心,不能当场翻脸加黑名单,也不能以面对陌生人的高冷形象拒人于千里,只能快刀斩乱麻,就像他挡他读硕士时的一次烂桃花。

他的指导教授已婚,一副含蓄绅士做派,但偏偏以关心学生的名义紧追不舍,杜衡最后只能用人体骨骼模型Helen作为心理变态的证据脱身,虽然慌乱中不太记得过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那位犯罪心理学的资深教授大受惊吓,逃之夭夭,直接申请撤出不当指导教授,从此再也没联络过杜衡。

杜衡很苦恼:陶安然──一个跟未婚妻谈过十年恋爱的朋友,说想追求他!还是他助手单相思的对象!

虽然陶安然条件很好,谈吐成熟,爱好相似,杜衡身在gay圈也不是没听过陶安然这种惨烈的出柜故事,心里说不同情是假的,但似乎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被这样一表白,害他觉得自己像亲手解剖过的一位可怜家伙,死于异食癖,胃严重溃疡,塞满了各种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毛毛虫。

杜衡想了想,还是不想轻易失去一位朋友。

「Raymond, no disrespect to you or what you’ve been through, but I just want to make it VERY clear. I'm now dating John, and I have no interest in developing any other romantic relationships at the same time. (Raymond,我尊重你和你以前发生的事,但我想把话说清楚。我在和邵毅交往,没兴趣同时发展其他恋爱关系。)」

陶安然直接遭拒,脸色登时惨淡下来,眼眶泛红,动了动嘴唇,再开口恳求:「真不能考虑我一下?我现在知道你们确认了关系,当然不会插足当第三者,但是,如果你以后发现你和邵队长并不那么……」

「我和邵毅之间很好,不用你操心。」杜衡斩钉截铁地打断。「再说下去,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啊。」

「Alright(好吧)。」

陶安然咬了咬嘴唇,挤出洒脱的笑容。

「被friendzone(发好人卡)了,只能怪自己迟了一步。可以让我亲自跟Elaine好好澄清吗?是我的私心害小姑娘会错意,真的很抱歉。希望她不要因为这事讨厌我,毕竟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还想继续帮助她。」

「嗯。邵毅应该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无论如何还是很谢谢你邀请我们来参观,你家的收藏品很棒,真的。」

「我把你加进VIP名单了,以后想再来参观,随时欢迎你。我原本还为这次独处准备了表白的礼物呢,你却直接把男友带来了。我还来得及以朋友的名义把画送你吗?」

「不是什么超前卫裸体画作就行。」杜衡笑了。「朋友的礼物我当然收。唔,让我想想,我拿什么职业相关的东西回礼呢?」

陶安然故意一翘嘴角,语气变态地建议:「A stack of human brains?“Bloody” delicious, isn’t it? (一堆人脑?血淋淋的很美味,对吧?)」

「Aha, I’m ""bloody"" sure.(啊哈,当然,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两人说着很没营养的笑话走出了展馆。

陶安然让职员取出包裹好的画,杜衡按照美国人爽快的风格当场拆开,一轮热烈夸赞过后,一手抱着画跟他道别,一手戴回墨镜,跟邵毅离开。

邵毅跟杜衡赌气了,一路上不给男友牵手,而且十分抗拒他把陶安然的画挂在卧室里。

邵小警官坐在自家单人床上,强行抱着巴打挠痒增进人狗感情,抿着嘴唇闷声不作,醋意溢于言表。

「又吃醋了?」杜衡偏要逗他,很作死地挤到他床上,伸出一根食指,学他挠狗那样轻佻地挠他的下巴。「之前吃我助手的醋,这次吃我朋友的醋,对吧?」

「他想泡你,我感觉得到。」邵毅不悦地躲开。「你完全感觉不到?」

「怎么会,我多年来追求者众,阅男无数……」

老实的邵小警官明显将杜大法医的话解读成「男朋友突然自曝风流情史,是不是一直把自己当成备胎,现在厌倦了忍无可忍摊牌」etc.。

一般来说,etc. 是et cetera(诸如此类)的缩写,这情况下或许代表end of thinking capacity(思考能力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