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德又说:「我以前在急症室蛮常接触老人的,来看看你拍的解剖片子,说不定在法医角度以外有些发现。」

「好吧。」杜衡带冯敬德到座位的电脑旁边,打开解剖照片,一张张让他看。

冯敬德?[着眼,看得很认真。

「解剖得很仔细,我也看不出死者外表有什么异常,的确是跳楼自杀,除了那个笑容有些怪异。死者的指甲、血液、尿液、胃液和呼吸道组织──」

「当然都验了。」杜衡叹气。「完全没有任何过敏、中毒、或者摄入可疑药物的痕迹。我甚至猜测过,面露笑容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受寒出现幻觉,可她根本没有冻死或冻至濒死的表里征状。」

邵毅心一沉。

不仅杜衡,连冯敬德也说无异常的话,该怎么办?难道这笑容真是某种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却听冯敬德再点滑鼠翻动了几张,忽然顿住了。

「等等。开颅这张和MRI扫瞄。死者是不是有轻度额颞叶认知障碍症?」

第27章27. 2-5 Dementia

「拜托说英文。这病我不熟。」杜衡白养父一眼。

「等等,这病不常见,只占了退化症的10%,我也只是知道大概征状而已,不想武断地下判断。介意我拍个照,问问St. Mary Hospital那边的老吴吗?术业有专攻,他是神经外科的资深医生,一看就知道。」

冯敬德促狭地眨了眨眼,补充:「放心,我们都不收咨询费。」

邵毅点头:「冯老医生您肯帮忙,我们求之不得。只要别拍到警方档案编号或透露案情就可。」

「老头子,那到底是什么脑科疾病?」杜衡追问。

冯敬德掏出最新型号苹果手机,手指灵活地跳动连发几条讯息,嘴里切换了英文跟养子嘀嘀咕咕。

「Frontotemporal Dementia, a relatively uncommon brain disease which mostly affects people over 65 but tends to start at a younger age between 45-65. Portions of the frontal and temporal lobes gradually shrink, yet the causes of this disease remain unknown.(额颞叶认知障碍症,一种相对不常见的大脑疾病,患者多为65岁以上,但其实40至64岁时已可能开始发病。患者的额叶顶叶逐渐萎缩,成因未明。)」

「Ah, I got it. I thought such deterioration was normal among the elderly. (啊,懂了。我以为老人大脑这样退化很正常。)」

「Dr. Ng has just confirmed. He said that patients with Frontotemporal Dementia are very likely to suffer from personality and behaviour changes, language problems, problems with mental abilities and memory problems.(吴医生刚确认了。他说,额颞叶患者通常会有几种病征:人格和行为改变、语言障碍、精神障碍以及记忆障碍。)」

「Do you think the other eleven……(你觉得其他十一个……)」

两父子用英文嘀嘀咕咕了好一会,把全个重案组办公室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阿玟是组里的大姐头,性格豪爽,又很会照顾比较年轻的组员,大家知道她母亲出事了,心里都很不好受,家里也大多有老人,看到案子里老人的死状都特别不忍心,眼看案情似乎有突破,纷纷围拢过来。

多亏杜衡在宿舍一打开电视就看英语新闻,又爱看各种纪录片,历史、文化、生态,什么都不挑,邵毅的英语理解能力在与学霸同居的日子中突飞猛进,听懂了一些关键字。

「你们怀疑案件里的所有老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脑退化症,所以做出了如此反常的举动?」

杜衡的样子很是纠结:「不全是。这12起自杀案如此有规律,每个月一宗,不多不少,我不觉得光靠脑退化症就能解释。最大的问题是,我没办法再查之前的11位死者是否也有……」

「又来了。」邵毅失笑,难得开了一回玩笑。「杜大法医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重案组?你的职责是分析尸体,但在尸体以外,还有现场、有目击人、有死者亲友,有物证,综合调查才能有效地破案啊。」

邵毅忙着安排人手分工的时候,活成了人精的冯敬德很识趣,找纸写下了黄伯的证词塞给邵毅,又用力拍了拍养子的肩膀,在杜衡发作之前就一溜烟地走了。

高调时人人瞩目,低调时无人察觉,就像个来去如风的隐世高手。

访查结果陆续出炉时,重案组上下却又陷入了更大的谜团里。

除去有些死者的家人与死者不亲近,极度不愿再深究死因以外,愿意提供资讯的亲友,却都不约而同指出了明确的一点。

死者的确都像是有轻度脑退化症,但不至于会出现严重幻觉。

目击的死亡画面也各有不同,只有笑容是一样的。

董姓老妇董玉娥的家人一直很伤心。她的女婿说:「我岳母虽然丧夫独居,但性格乐天外向,人也无病无痛,只会偶尔丢三落四。」

当天董婆婆和儿孙吃饭,还特地穿了平日最喜欢的衣服,打扮得精神焕发,饭桌上也没什么怪事发生,甚至一如以往地把孙儿和外孙都唤过去,让她抱上一抱。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儿孙满堂,我这辈子值了」,可家人谁都没为意,只当是老人家随口感慨。

她随后就进了房间吞戒指自杀,床上整齐地摆好了她的存折和遗产分配的家书,家人叫救护车时她还一直咳着笑着摇手推拒,示意不要救她。

而那个死亡画风略为奇葩的叶姓老翁叶大壮,在酒楼一直往嘴里塞叉烧包到噎死。和他喝茶的两位「老友记」虽与他长年相识,对此却也大惑不解。

当时,叶大壮不停发笑,颠来倒去地说:「别拦我吃!今天我要转运了,我的病能治了!说不定光棍了这么多年,还能娶上老婆!」

他笑着,一开始一手抓一个叉烧包吃,后来嫌慢,索性两手一起抓塞嘴里,馒头屑都漏出来了,却还在发疯似的吃。

老友记都劝他慢点吃,可他不听,还在含糊地说:「不要拦我,我一定要吃,能吃多少是多少,全靠这一顿了!」

他友人跟探员说:「阿Sir,大壮他有心脏病史,病发过后干不了体力活,学历又不高,年纪大了连跑腿送文件的工作也丢了,之前一直都愁眉苦脸的,可那天突然兴奋成那样子,我从来没看过。」

「他说他转运有钱了?是得了一笔飞来横财吗?」探员问。

「我一开始就是以为他中六合彩或者赌马中了冷门,可他又没这样说,也没点什么山珍海味炫耀,反而用叉烧包噎死自己──这不是撞邪了是什么?」

重案组到达龚姓老妇龚甜心生前所住豪宅调查时,开门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白脸,对曾经花大钱包养他甚至留了遗产给他的富婆之死毫不在意。

他又擦粉底又画眼影,穿着极其骚气的红底白点名牌衬衫,在胸口挂一大串金链,不伦不类的,却恬不知耻,用一副人生胜利组的嘲讽嘴脸,望着忙得要生要死的重案组队员,懒洋洋地开口。

「阿Sir、Madam,怎么又来?我劝你们就别辛苦当差啦,赶紧学学我,上网钓个富婆富翁傍着,他们最喜欢乖巧又伶俐的小鲜肉小嫩模,全身按摩和土味情话来一套,下半辈子就有花不完的钱!」

一众探员:「……」

「算了,来都来了,是不是想从我这儿捞点好处?也不是不行啦,我钱多。来来来,每人一千车马费,赶紧回去交差……」

才出院几天的细D要不是被医生警告过不能动手,绝对想一拳揍飞这个小白脸。

他挂起了一个夸张的微笑,嘴里的话却毫不留情:「先生,你这是想贿赂警务人员?你知不知道行贿罪量刑起点监禁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