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撩起尸体的长发,只见尸体的脖子左右两侧都有瘀伤。
「Elaine,虽说闭路电视拍到了过程,但不完整,我们法医也不能光靠那个判断死因。试着先当作从未看到影片,你观察到什么?」
「没有指掌掐痕,不是扼死;没有任何凶器如绳子、皮带、丝袜等留下的绞索沟,不是绞死;嘴唇和口腔没有挫伤,不是捂死;剩下的机械性窒息类型还有闷死、哽死和挤压死,但可见瘀伤在脖子左右两边,所以死者至少经历过锁喉式勒颈。」
Elaine看杜衡没接话,等着她说下去,感觉回答方向是正确的,就再扼要解释了一下勒颈的原理。
勒颈(chokehold),分为锁臂式和锁喉式,前者用前臂或手持棍棒横过对方喉咙,再用另一手抓住对方手腕向后拉,从而对气管施加压力;后者弯曲手肘,夹住对方脖子两侧,再用另一手抓住对方手腕向后拉,造成钳子效应,压迫左右颈动脉。
以法医角度来看,颈部两侧颈动脉分支处有个膨大结构──颈动脉窦(carotid sinus),对血压变化非常敏感。一旦遭受过猛或过久压迫,颈动脉窦就会以为血压升高,传出指令降低血压,导致血压骤降,大脑供血不足,心率降低,最终人昏厥过去。
「嗯。」杜衡点点头,拿出电动剃发器和内窥镜,再检查其他身体部位。「不过伤势不止勒颈。我一边验,你观察到什么就继续说。」
「好。可见帽状腱膜下出血,也就是凶手曾经大力撕扯死者头发……咦,两肋的瘀伤……」
杜衡让Elaine量了胸口苍白掌印的长度和宽度,再按了按尸体弥漫着瘀血的两肋,一按压下去,好几处发出了「格格」的异常声响。
他拿了解剖刀,Y字切开尸体以后,将所有的肋间肌切断,可见肋间不少血管都挫裂了,胸膜破裂,出现血胸现象;他再将肋骨逐根分开,仔细检查,很快就锁定了两腋中线部位的肋骨骨折位置。
「我怀疑,death from overlay(挤压死)才是根本死因──徒手挤压胸口造成机械性窒息之余,肋骨骨折并造成多器官严重复合损伤,而勒颈和扯头发是凶手控制及虐待受害人的手段,属于联合死因。」
到验器官的时候,Elaine终于忍不住大呼惨烈,怀疑人生。
「脑组织、双肺和心脏都重度淤血,肺水肿,内出血导致肺表面都出现裂伤……凶手有病吗,徒手把人活生生压死?!」
她说着说着,却有一点不懂:「……嗯?下体撕裂伤以外,下阴怎么还隆起了一小块?她在用月亮杯?怀孕?好像都不太像……」
「当然都不是了。虽然教你看这个搞得我好像变态色情狂,但当法医总会碰到一些糟糕的画面,迟教不如早教。」
杜衡摸了摸鼻子,对女尸说了声「pardon me(不好意思)」,将鸭嘴器拧到最大,旋紧把手上的镙丝固定好,伸钳子进尸体阴道里,一点一点地挟出异物。
「人类变态无极限,只有还没塞进去的东西,没有不会乱塞的东西。除了棍棒、锐器、避孕套和内裤,还玩食物:德国香肠、青瓜、生牛肉、酒、牛奶……不过有个性变态堪称一绝,塞进去一大团蚯蚓,我夹出来时还活着,在手里一动一动……」
Elaine一张鹅蛋脸涨得通红,后退两步,两只手慌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死变态!!!」
杜?变态?法医惨遭助手兼学生嫌弃,有点委屈地咂了咂嘴巴:「Oh please, my lady(我亲爱的女士,拜托),我知道自己是变态,提醒免了。但我真不是在猥亵尸体!凶手往受害者体内放置什么都是有讲究的……」
「啊师父我不是骂你,我是骂那些变态色情狂!啊拔出来了……」
师徒俩一瞧,是只塑料瓶。
杜衡:「我把他想得太变态了。盛着精液和耻毛是吧?主动给法医送样本这么乖?」
「……这样也很变态好吧?!」
「来瞧瞧……」杜衡待Elaine拍过照后,取过镊子,伸进瓶子里,夹出几条微鬈粗黑的毛发。
是耻毛,然而,全部的断口都很齐整,是特地剪下来的,没有毛囊可供验DNA。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Elaine盯着样本,喃喃地说。
「等等,还有更不对劲的。」
杜衡?[着眼,打量一男一女两具涉案的尸体,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第149章149. 11-9 一切推翻重来
从重案组会议室的窗户鸟瞰,H城冬日的景色满目萧条。
夕照苍茫,光秃秃的树死气沉沉,四周高耸的高楼大厦像一支支巨大的铁栅,困着所有人,整座城市就像一个偌大的监狱。
会议室里的气氛也很沉重。
杜衡站在投映屏幕前汇报。
「嫌疑人何振磊绝对不是奸杀陈芷欣的真正凶手。」杜衡说。
「怎……怎么可能?不是被抓现行了吗?」大D细D两个人四只眼睛里都写着不相信。「人赃并获,DNA符合……」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法医把关。」
杜衡指向第一张照片,里面是两具尸体的全身照,旁边放着软尺。
陈芷欣比大多H城女生更高,身高175,而何振磊偏矮,只有160,差了整整15公分。
这样的身高差,站在升降机同一平面上,连肩膀高度都差那么多,怎么可能实施锁喉式勒颈?
「然后,是他的腕管综合症──俗称滑鼠手,严重影响了手臂、手腕、手指的力度,根本不可能徒手反复大力挤压受害人胸口。」
众人一忆及何振磊沿窗爬水管逃跑,手抖得跟中风似的,好几次无力抓紧水管,险象环生,都不由得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可他一直偷窥受害人,口供录影里也承认自己有变态倾向,要是终于忍不住冲动犯案……也不一定就没有能力作案吧?毕竟他都能狗急跳墙爬水管了。」大D疑惑未消,再度追问。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证据。解剖证明了死者死于徒手挤压胸口。看看这一对照片,左边是死者胸口同一位置遭到大力挤压留下的掌印,右边是我拿着何振磊手掌压印的石膏模。」
两张照片里的掌印大小完全不一样。死者胸口上的掌形较何振磊的大得多,手指也长得多。
邵毅也点了点从邓仔那里拿回来的鉴证报告:「凶手的行为模式不可能如此前后矛盾。」
升降机闭路电视拍到凶手不戴手套按手在镜子上,闭路电视镜头随后被打碎,那一块镜面又验不出指纹,很可能事后被故意抹除了。
何振磊怎么可能在铁闸上留下一大个血手印,白白把自己送到警方眼前?
就算他老奸巨滑,偏不撇清嫌疑,而是试图用轻一等的风化罪脱身,又怎么会在问话室里恐慌到抑制死?
反过来说,如果他精神失常奸杀受害人,怎会在作案途中特地打烂监控,完事后抹走自己的指纹布置现场,还有心思把死者凹成靠墙站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