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艺术?」他小声地问杜衡。「一个……金马桶?明明就是金的,为什么要起个矛盾的名字?」
「装置艺术配上行为艺术嘛。就算是H城行政长官,吃了一顿豪华大餐,坐在金马桶上,拉的屎都跟其他人没两样。」
杜衡抽中了客串示范「互动」,马上戏精附体,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装英国绅士,吃完饭品完酒,优雅地抹嘴,然后画风一变,猫着腰捂着肚子,操着一口英伦腔,抓着陶安然匆匆地问。
「Excuse me, Sir. I’m terribly sorry to bother you, but I wonder if you would mind helping me a moment, as long as it’s no trouble, of course…(先生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打扰您,不知道您能不能拨冗帮个忙,当然前提是不会对您造成困扰……)」
委婉的话绕了一大圈,仍然没进入正题。
陶安然心领神会地配合他演,用纯正的美国口音粗暴打断:「Oh come on, dude, what the FXXK do you want?(得了吧老兄,你他X的想干嘛?)」
杜衡夸张地左右张望,然后锁定了厕所,冲进去,砰地关上门,用力一按冲厕按钮,居然真能冲水。
「绅士」终于「忍痛」放弃了他的礼仪。
「Shite!(注:英伦腔里Shit的委婉语,此处双关,既是回应想拉肚子,也是因为肚子痛而爆出脏话)」
艺术家本人跟不少来宾都笑得前仰后合。
艺术杂志Artisan的记者采访主办方和艺术家,问他们怕不怕金马桶被盗。
艺术家Oscar Richman笑?[?[地向记者表示,他信得过主办方的保安措施,也买了保险,不过只是走个形式,因为金马桶跟水管连在一起,不那么容易偷走;其次,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偷一个臭哄哄的马桶?
陶安然则说:「这是Mr. Richman几乎花光半生积蓄打造的得意杰作,无论是黄金本身的价值还是背后的艺术价值都非常高,419艺术馆雇了一批前欧洲特警保安护送艺术品,在艺术馆中24小时轮流巡逻,直到展览结束。」
开幕礼后,邵毅在杜衡怂恿下一起排队试用金马桶。
厕所门外有个保安守着,是个金发绿眼的大汉,差不多两米高,跟座铁塔似的。
这个岗位一点都不「吃香」,而且居然还要负责开门关门。
保安摆着扑克脸,跨出左脚踏前一步,伸出左手,给邵毅开门。
邵毅排队的时候在按手机,根本没有为意保安会帮忙开门,以为自己开门就好,也踏前一步,伸出了手。
两人明显都不打算碰着对方,几乎同时之间,保安向一边一躲,手闪电似的往侧边一缩;邵毅也往相同方向一躲。
邵毅一愣,再踏步,向门把伸手。
那保安也踏步,向门把伸手。
又是不约而同的一躲。
保安的脸色更黑了。
两个人跟螃蟹似的这样一来回,排在邵毅身后的杜衡看着有趣,噗哧似的笑了出声。
邵毅尴尬地一笑,说了声Sorry(不好意思),放下手,后退让保安开门。
两人相继用完金马桶。
「没什么特别感觉……」邵毅挠了挠头。「只觉得,要不是我们有VIP免费待遇,用一趟收500块也太贵了……」
杜衡则有点嗨,为了充分表达他的感想,跑到另一个互动展区,踩进展区提供的雨靴和油漆桶里,挑了一张铺在地上巨大的英国首相画像,在限时30秒的体验时间里疯狂蹦?Q踩脸,留下一堆脏兮兮的脚印。
他玩累了,就和邵毅在靠近出口的咖啡馆里坐一会。
饮料喝到一半,杜衡留意到一个外国小孩。
小孩看着才五岁不到,戴一顶小小的红色贝雷帽,穿着长袖白衬衫、软呢短裤、吊袜带和小小的黑皮鞋,虽然打扮得像法国小画家似的,但在这初冬里似乎单薄了点。
他孤伶伶地坐在一角,吸着鼻涕,捧着画册和一大盒油性蜡笔安静地画画,画一会,又看一会咖啡馆窗外。
「谁家爸妈把小孩丢在咖啡馆里不管?」邵毅也留意到了,一皱眉头。
杜衡心里很是同情,点了杯热可可,拿在手里,拉着邵毅去搭讪。
「Voulez-vous une tasse de chocolat chaud?(法语:喝杯热可可吗?)」
小家伙看起来有点学习迟缓,杜衡再切换成英语和H城话,他还是理解不了,只听懂了问名字,怯生生地说自己叫Claude。
Claude见两人样子很亲切,看了看递到眼前的热可可,就迟疑着,接过小小地啜了一口,眼睛亮了,三两口喝完,喝完以后,又满怀希冀地望着两人。
「咕噜──」
「不是吧……放着儿子不管也就算了,竟然还饿着他?」邵毅满脸心疼。「这也太不像样子了吧?」
「Oh poor boy…(可怜的孩子…)来看看,喜欢吃什么?我请客。」
杜衡一把抱起了Claude,带他到点餐处,一指餐单上甜得掉牙的法式甜点──Macaron(马卡龙)、Montblanc(蒙布朗)、Saint-Honoré(圣奥洛雷泡芙塔)、Religieuse(修女蛋糕)、Opéra(歌剧蛋糕)、还有Mille-feuille(拿破仑千层饼)。
「甜品不管饱,而且他吃这么甜会蛀牙的。」邵毅忍不住出言阻止。「我出去找家茶餐厅,给他买个扬州炒饭吧。」
「不饱就多点几份。小孩子喜欢吃甜的,就一顿下午茶,有什么关系?」
两人的「育儿观」出现了严重分歧,幸而Claude伸手一指餐单上的草莓果酱三明治,完美化解危机。
Claude吃饱了,又开始埋头画画,涂了一会,撕下了一张,露出傻气又纯真的笑容,递给两人。
色彩配搭和比例挺合理的,不太像一般小孩子胡乱涂鸦,只是画的背景很模糊,画里的人也面目模糊,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大近视。
杜衡看了又看,犹豫地打着手势,指了指周围,再指了指自己和邵毅,问Claude:「这是在……画这里,画我们俩?送给我们?」
Claude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啊,真乖。」邵毅接了画,随手放进口袋里,摸了摸Claude的小脑袋,又抱他到膝上,抽面纸给他擤鼻涕。「要不要带他找爸妈?总感觉让小孩自己待在这儿不妥。万一像我妹妹那样被拐了怎么办?」
「Claude, va chercher papa et maman?Go and find daddy and mummy?(法语及英语:去找爸爸妈妈吗)」杜衡问Clau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