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宋这时候才说话：“这个案子双方当事人的背景的确比较特殊，我们这边最终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关老师的了。”

像是玩笑，又像抬杠。

视频里辨不清眼神，但齐宋还是觉得关澜看了看他，而后才又问：“当事人现在关押在哪里？”

像是单纯发问，也像接受挑战。

而余律师回答：“西郊监狱。”

像金森林这样的经济罪犯，也就是洋气说法里的 White Colar Criminal，原本大都关押在市内的东区监狱。那地方始建于 1901 年，曾被“誉”为远东第一监狱，直至今天仍旧赫赫有名，坊间流传有落水的老总在里面参加董事会投票，财经大学在那里设立校友分会，还有一支合唱团，拿手曲目是《Desperado》的阿卡贝拉无伴奏合唱。

总之各种传奇，一直到年前东区监狱开始装修，有说法是要改建成博物馆，其中的服刑人员才被分散到各处，加入了东南西北郊区监狱里折纸盒子、踩缝纫机的队伍。

监狱会见有一系列的手续要办，查询，审核，排时间。到了会见那天，恰好遇上关澜要去政法大学在市里的那个校区上课，齐宋开车到那里与她汇合。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是在大学食堂，关澜刷饭卡请客。整顿饭都没怎么说话，一半因为环境嘈杂，坐十几个人的长桌，一半是讲完三小时课累的，还有一半赌气的成分。至于这一半一半又一半，为什么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其实也很难解释，反正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么复杂的。

直到吃完饭出了食堂，两人往停车场走。关澜有个呵欠要打，存心落到后面，偷偷地。

结果还是给齐宋看见了，这才问：“早上几点起的？”

关澜答：“四点半。”

齐宋无语，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走车钥匙。

“你干嘛？”关澜问。

齐宋说：“坐我的车，路上睡会儿。你要是觉得完事回家不方便，我也可以开你的车。”

关澜不置可否，只是提醒：“我车手动挡的。”

齐宋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着，直奔她那辆斯柯达。

关澜看出他不爽，笑了，跟上去解释：“我就跟你说一下，没有觉得你开不来手动挡的意思。”

齐宋总之不说话，拉开副驾驶车门，给她个手势让她坐进去，而后俯身替她扣上保险带。那动作让两人离得很近 ，有一瞬甚至气息相闻。关澜并不避讳，由着他，看着他。齐宋这才气顺了些，却也存心不让她看出来，起身关上车门，才和缓了面色，再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位子，调整了座椅位置和后视镜，发动引擎，驶出校园。

第31章 不许看别的猫

关澜想起那天跟黎晖的谈话。

离开法援中心，她照着他发的定位，去一个购物中心找他们，三个人在底楼一家美式餐厅吃了饭。一边吃，尔雅一边开心地给她看白天拍的照片，摄影师刚发了生图过来，供他们挑选。其中有单人照，也有父女二人的合影。照片拍得很好，背景是秋季层林尽染的南郊山野公园，画面上两张相似却又不同的笑脸。

黎晖看看照片，再看看她，说：“可惜你不在。”

关澜笑笑，没接这茬。

后来，三个人又去训练基地，尔雅玩 VR 游戏，她和黎晖坐在院子里说话。

是她主动提起转学的事，说：“尔雅的英语一直就是跟着公立学校的进度上来的，真要转国际，不管是读 A-level 还是 IB，肯定都得先花大功夫补习，否则到时候跟不上，对她打击会很大。”

黎晖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会给她找外教，专门辅导国际学校笔试面试的那种。”

关澜说：“估计总得小半年，很贵吧？”

黎晖没提钱的事，只道：“时间上刚好，明年四五月份去报名插班考试。”

关澜又提要求，说：“我恐怕没时间，得麻烦你带她去，回来给她预习复习。”

黎晖听她这么说，倒有些意外，笑着回答：“没问题，这也是我的女儿，你跟我说什么麻烦？”

关澜笑笑，并不觉得没问题。不是对尔雅没信心，而是对他，想看看这个总是喂糖的人，怎么带孩子去看牙医，嘴上却道：“补习的费用你到时候算一下告诉我，还有将来国际学校的学费，我跟你一人一半。”

黎晖又像刚才那样看着她，半晌才说：“关澜，你何必呢？”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就要图穷匕见，结果也真的听见他说：“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已经有段时间了。这几年就喜欢折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摩托车，露营装备，还有怎么把钛杯烧成蓝色……”

“是年纪到了吧？”关澜揶揄。

黎晖看看她，失笑，笑了会儿才说起一个朋友，那人跟他一样年纪，去年体检查出心脏问题，做了支架。女朋友知道之后，私底下找了律师咨询。

黎晖说：“那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淘宝上五十块钱找的律师，聊天记录让他看见了。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这样的情况，要是马上结婚，婚后男人死了能分多少钱。”

关澜见惯不怪，说：“然后那个律师问，男方有没有孩子，对吧？”

黎辉笑出来，垂下头点了点，是自嘲，也是无奈。

所以想起女儿的好来，要跟她抢果实了。

“他当时心都凉了，很快立了遗嘱，还联系前妻，把房子、股票全部做公证给了儿子。”黎晖继续说下去，“前一阵又看到他，跟他前妻在一起，两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吃饭，聊起来，说是复婚了。”

或者再多她这个旧人，也可以。

此处可能应该表个态，关澜却只是问：“你身体没什么不好吧？”

黎辉果然侧首看她。

而她玩笑，说：“我就礼貌问一下，没有打你遗产主意的意思。”

黎晖品出她的态度，又或者只是因为扫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斯柯达驶在往西郊去的路上，午后这个时间，市区里有些拥堵。

齐宋默默开着车，是真的想让她趁这一程睡一会儿的。

关澜却开口说：“上周末，我跟我前夫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