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聊的？……”尔雅反问，既是不屑，又有些尴尬。

关澜试着跟她分析，说：“我们分这几种情况哈，情况一，你喜欢对方，但对方不喜欢你。情况二，对方喜欢你，但你不喜欢对方。情况三，你喜欢对方，对方也喜欢你……”

尔雅快要给她尬死了，说：“关老师你以为你是在写论文吗？”

关澜却道：“这的确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你可以把它当成论文。”

尔雅跟她杠，说：“那你就写出来给我看看呗。”

关澜说：“那也行。”

话脱口而出才觉得压力山大，又给自己添了一活儿。

尔雅却趁机转移话题，神秘兮兮凑近了道：“妈妈，妈妈，我告诉你个秘密啊。”

“什么？”关澜问。

尔雅对她耳语：“外婆，好像在谈恋爱……”

关澜听得一脸问号，说：“尔雅你别瞎讲八讲！”

尔雅却十分肯定，说：“是真的，每次来她这儿吃晚饭，都听见她跟那个人打电话，一聊一小时那种。”

“什么人啊，你见过没有？”关澜好奇起来。

“没，好像是老年大学认识的，我听他们在说上课再见什么的。”尔雅回答，“就有次他们视频，我想用电话手表拍个照片，可惜模模糊糊的。你要是给我买个手机，我下次拍个清楚的给你……”

关澜心说，你好会啊，嘴上只道：“行了行了，外婆的事情你不用管。”

那天傍晚，她驾车从城南赶往江边的酒店，车行在高架上，看着远处渐渐暗淡的晚霞，忽然带着点好笑地自嘲，怎么都在谈恋爱啊，除了她。

第27章 你是否愿意为我游过海峡？

那日订婚宴的现场也延续了 XY 项目一贯的低调，门口没有新人的名字或者照片，只有三步一岗的安保，一个个地验看来宾的电子请柬，再由公关公司的人对过名单，才往里面请。

老建筑不似新近造起来的酒店，动辄挑高十几米，豪摆 50 桌，却另一种的奢华，四壁雕花镶板，屋顶装饰繁复的石膏线，一盏盏枝形吊灯从上面挂下来，照亮一百年前的回字拼花地板。每个厅的面积都不算大，但那一整层都给包下了。除去主厅，还有两个小一点的偏厅，一个摆上茶歇做了休息室，坐了一屋子 Z 省来的亲亲眷眷，另一个便是签约现场。

关澜走进去，看见王乾和朱丰然都到了，以及 X 先生那方面的律师，还有穿制服的公证员。

大家默契神会，大多还是工作状态的那一身西装，关澜也一样。只有个别讲究人，虽然知道是来做事的，却不肯辜负这场合。比如姜源，特意穿了个复古风的三件套，西装驳领的扣眼别一个金饰针，这时候正跟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聊天，说自己里头穿的那个马甲，是英国射击俱乐部的专用格纹，就为了呼应此地的历史典故。

那中年人并不属于两方律师团里的任何一方，但看起来却有些面熟，关澜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或者在哪里见过。

最后，才看见齐宋。他对她点头笑笑，走到她身边，一切自然而然，就好像两个人昨天才见过面。

隔壁大宴会厅里的订婚仪式即将开始，音乐已经响起来，这边摄像机也架好了，亮起正在拍摄的红点。协议一式四份，由公证员一一检查，再加上两套公证文件，水笔，图章，印泥，在长桌上洋洋洒洒地摊开。

正主随后才被请了进来。于莉娜与之前看见的样子有些不同，大约是因为化了妆，挽起头发，穿一身淡淡肤粉色的旗袍，珍珠扣子，双绲双嵌，上面有极精细却又不夺人眼目的刺绣，但与黑领结配礼服的谢天齐站在一起，恰是一对璧人。

齐宋看看关澜，关澜也正看向他，两人上次在他办公室里的对话犹在耳边。那你看着吧，他当时很笃定地对她说。现在结果就在眼前了。

公证员验证两位签字人的身份，而后便有两边团队的律师引导他们在荧光贴事先标注的那些页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关澜看着他们做，却又想起那一天于莉娜对她说的话：

……

“他其实早就知道我那天会出现在那里。”

“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但他不屑地看着我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是家里安排好的吗？”

“他在做戏，他以为我也在做戏，以为我知道他在做戏，而且我知道他也知道我也在做戏。”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结婚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是否值得？如果真的只是一笔交易的话。”

关澜也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对于莉娜说：“协议终究还是要由你来签署，你可以决定叫停。”

于莉娜听了却笑问：“你是这个项目的顾问，像你这样的人外面有千千万万个，你这么说，就不怕被换掉吗？”

而关澜回答：“我只是说了一个律师应该说的话，在这个项目里，你才是我的委托人，我只能从你的角度出发，代表你的利益。”

“不管是谁付钱？”于莉娜问。

关澜点头，说：“不管是谁付钱。”

以及最后两人在电梯门口道别的时候，于莉娜又对她说：“关老师，我之所以单独找你聊，是因为你是女人，而且身份不仅仅是律师，我想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建议，你没让我失望。”

就因为这句话，关澜一直以为她会做出一点不一样的选择，直到此刻。

协议签字画押完毕，订婚宴正式开始，来宾们被请进大厅落座，包括他们这些律师，也坐了一桌。

舞台上才刚开始订婚宴的正式节目，却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正片早已经结束了。

手机震动，关澜低头，见是齐宋转发了条新闻给她。

她点开看，标题起得颇为耸动，却又直接明了“言情小说照进现实，腾开公主与新风华太子联姻”，转发和评论都已经几千上万条。

有网友玩梗，说什么有钱人终成眷属，或者劝想去 Z 省做赘婿的兄弟们可以退了。

还有人已经在预测未来，说这二位以后有了孩子，可以上企查查或者天眼查，看着股权结构图学叫人。

关澜抬头，尚未开口，齐宋已经起身，示意她跟着他走。

此刻宴会厅里枝形吊灯熄灭了，所有灯光都聚焦在台上，两位主角正在司仪的引导下展开一个红色的卷轴。司仪声情并茂地说是订婚书，让他们俯身往上面签字。台下的亲朋，尤其是高龄的长辈们双手合在一起，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

齐宋和关澜趁着黑暗走到大厅的边沿，推开玻璃门去外面的露台。那里正对江景，遥望就是对岸金融区的摩天建筑群。开门，秋夜清寒的空气涌来，关门，音乐和谈笑声被隔绝在里面。

这一年开始搞节能减排，建筑外墙的泛光照明并未开启，露台上仅有大厅里漏出来的灯光，一切半明半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