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空气裹挟着寒风,仿佛能吹进人的骨子里,丝丝凉意深入骨髓,浑身发冷。

连易延将衣服的领子往上拉,低头避开地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坑,吹落的枯黄树叶浸着雨水凌乱地紧贴在水泥地上,道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枝,一派萧瑟寂寥的景象。

他抬起视线,透过黑伞的边缘窥见伞底露出的那方阴暗天空,铅灰色的天际密布乌云,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点踪影。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在连易延的印象里,每次当他仰头,看见的总是这样阴沉沉的天空。

只不过,之前他都是待在屋里,透过敞开的窗户,偶尔会向外望几眼天空,像现在这样走出屋外,似乎已是久违的事情。

离开赛场已经快要一年的时间,连易延仍然没能适应这种生活,每天无所事事地空坐在沙发上,通过发呆消磨着时间,饿了就去吃饭,不饿就继续发呆如果这样也能叫做生活的话。

除了去医院定期复查,连易延几乎不出门,闭门不出的他只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把自己封闭在狭窄的空间里,希冀着某一天能够悄无声息地消失,无人察觉。

这次他难得选择出门,也是因为冰箱里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他下意识地拿起钥匙出门,准备去超市购买食材,走出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就算不购置食材,就算不吃饭,好像也无所谓。

连易延撑伞走在路上,来到最近的一家超市,他将伞收好放在超市门口的寄存处,学着别人推了一辆购物车尽管他知道自己买不了多少东西,压根就用不上。

超市里放着《好运来》的音乐,到处张灯结彩,挂着喜庆的红色灯笼,还贴着福字和对联,连易延站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一下日期,才发现今天原来是除夕。

连易延过得日夜颠倒,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浑然不在意今夕何夕,更不关注外界环境的变化。

他像个脱节被排挤在社会之外的人,当其他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喜的新春气氛里的时候,连易延还不知道除夕已经悄然而至。

春节,对于连易延而言,跟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反正他会一个人度过,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超市里人山人海,几乎全都是来购置年货的人,连易延推着购物车,毫无目的地跟随人群乱转,走到哪里算哪里。

不知不觉间,连易延来到了冰柜区,他边走边看,看陈列在冰柜里的货品,视线突然锁定在某一处,推着购物车的步伐也随之停下。

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里面,吸引住连易延目光的其实只是被摆在角落里的某个牌子的袋装牛奶。

有些熟悉的外包装,有些熟悉的品牌标识。

连易延伸手拿起其中一袋牛奶,盯着包装看了半晌。发现包装的角落里写着“草莓味”三个小字。

印象里,有个人似乎很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

而且口味很挑剔,只喝草莓味的。

那个人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呼之欲出。

不经意地,他又想起了洛鸢。

退役之后,日子变得漫长,在那些静止的时间里,连易延的确反反复复、多次地想起洛鸢,这仿佛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就跟口渴了会喝水,饿了会进食一样,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并不需要什么特定的理由。

尽管连易延有意地在克制着自己,不要那么频繁地想起这个人,可事实证明,想起洛鸢,只需要那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

距离从亲密变成疏离,又回归到零。

连易延曾经幻想过,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那他跟洛鸢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也许不会分手,洛鸢继续留在KAE,那么也许他也不会退役,因为洛鸢绝对不可能允许他退役。

如果他们继续并肩作战下去,或许总有一天能拿到世界冠军,尽管那也许要耗费五年、十年的时间。

想象总是趋近于完美。

即使做梦,这也是一个不可能的梦。

鬼使神差地,连易延最后把这袋草莓牛奶扔进了购物车里,虽然他也知道他不会喝。

连易延知晓草莓牛奶的味道,是因为洛鸢曾经给他尝过一口,不合乎他的口味,他不喜欢喝。

那么,不喜欢的东西,又为什么要买。

是因为某个人喜欢。

连易延明知自己的这种行为很可笑,但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将那袋草莓牛奶从购物车里拿出来,物归原位。

就当是留个念想。他想。

连易延继续在超市里闲逛,除夕的超市人满为患,几乎是人挤人,连易延漫不经心地看向四周,却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的年轻男子,穿着黑色连帽衫,全身都被黑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走路的姿势有些散漫,显出几分不羁的气质。

和刚才脑海里出现的某个人重合起来。

连易延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在这样盛大的人潮之中,也许下一秒那个人就会被人群湮没。

连易延快步追上去,他走到那个身影的面前,站定。

其实连易延也不知道,就算他这样拦住那个人的去路,还能有什么意义。他想不到要说什么,做什么,其实压根没有思考的时间给他,他只是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他面前的人似乎有点诧异地抬起脸,跟连易延同时怔在原地,两人对视。

连易延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左眼角处没有他熟悉的印记,光凭这一点,连易延就能知道他不是洛鸢。

再度细看,五官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只有穿衣风格和身形是相似的,再加上那么一点熟悉的走路姿势,就以假乱真,让连易延产生了错觉。

他认错了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