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前。”
一年以前,也就是他刚离开KAE的时候。洛鸢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强烈的事实冲击着他的心,明明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他却几乎站不稳,只能扶住桌边,勉强稳住身形。
因为车祸受伤,还伤在最重要的手部,被病痛折磨,别无出路,连易延才选择了退役。事到如今洛鸢终于得知了连易延退役的真正原因,连易延并不是在逃避他,也不是因为糟糕的成绩,洛鸢能够理解他的内心,没有什么比因为自己而葬送比赛更痛苦的事,更何况,连易延压根接受不了失败。
因为摔在地面,连易延的左手有着轻微的擦伤,以及由撞击产生的淤青,医生给连易延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又开好药,洛鸢跟着连易延默默地走出门诊室,连易延在走廊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洛鸢没坐,他只是站在连易延的旁边,目光落在他被纱布缠住的手背上。
“是真的吗?”
“什么?”
“车祸导致你的手腕粉碎性骨折。”在极度的震惊过后,现在的洛鸢有种诡异般的冷静,他说,“我记得你以前还有腱鞘炎。”
“应该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吧。”连易延淡然地答道,“医生说的都是真的。”
“……我可以把这些当成假的吗?”
“可以。”
洛鸢不再说话,连易延也不能去看他。
过了很久,洛鸢沉默地在连易延身前蹲下来,等到抬头的时候,他的脸上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洛鸢抬头望着坐在跟前的连易延,眼眶陡然变红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讲?”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心痛的表情。
只是为了自己吗?哪怕是连易延本人,都不会对自己感到怜惜。迄今为止,连易延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替自己感到痛苦,只是为了自己。
连易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你才对我说过不要哭,现在这么快自己就哭了吗。”
“别这样敷衍我。”洛鸢那种又哭又怒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好笑,“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为什么不把车祸的事情告诉我?”
“你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怎么告诉你?”连易延说,“况且告诉你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也不想泄露这件事。”
如果告诉洛鸢,只会让他白白担心,何况那个时候他已经和洛鸢断绝了所有关系,他实在没有任何的资格和立场让洛鸢为他担心。
洛鸢知道连易延不会把这种事说出口,他天生就是这种人,所有的苦只会往肚子里咽,他的痛苦绝不会显露在脸上,但洛鸢不相信连易延不会感觉到痛苦。
毕竟他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完美的神。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会原谅连易延,他不会原谅连易延将这个秘密掩埋至今,到现在还不肯告诉他。
“连易延,为什么要保护我?”洛鸢嘴唇微微颤抖,“你的手本来就有旧伤,如果复发是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万一出事你还怎么打比赛,你的手不要了?”
“那如果被撞到的是你的手,就可以了吗?”连易延直视着他的双眼,“你的手对你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被撞到又有什么所谓!”洛鸢提高音量,“我就算被球撞到,撞到的也不一定会是我的手!而且就算撞到手,我也不一定会有事!”
“你能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事吗?不能。因为谁都无法预想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像我也无法提前知道我会遭遇那场车祸。”连易延冷冷地反驳道,“我赌不了这样的可能性,你也不该赌。”
争吵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似乎轻而易举,比如现在,他们又开始下意识地进行无意义的吵架和争辩。
“决赛就在后天,如果你出事,你觉得HWM没了你还能够拿到那个冠军吗?”连易延那充满威严感的视线压下来,“反正我已经被淘汰了,要去夺冠军的人不是我,如果我出事,总比你出事要好。”
“连易延,你对我示弱一下会死吗!”洛鸢红着眼圈,咬牙切齿地喊起来,“怎么,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我讨厌到都不愿意让我看见你的脆弱?你卖一下惨会怎样,你会掉块肉吗?”
“那你不阴阳怪气地说话会死吗。”连易延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我现在心情很差,不准在我面前这么说话。还有,我说过了,我不讨厌你。”
“你可以阴阳怪气回来啊!”洛鸢高声回击道,“反正你比我还会说不是吗!”
他们两人的争执声不受控制地持续着,在医院过道坐着等候的病人们纷纷向他们投来视线,两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停止争吵,各自起身离开。
在窗口拿完药,连易延和洛鸢一前一后走出医院门口,站在路边等车。
“你回基地吧,不用送我,我自己一个人回去。”连易延抢先对他说,“不要耽误你的训练。”
“好吧。”洛鸢不怎么情愿地应道。
虽然回去也没训练赛打,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和连易延都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思。
“对了,晏铭那家伙知道你的手伤吗?”洛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
“晏铭?”连易延不明白洛鸢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名字,但还是如实答道,“他知道。”
“他凭什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他也能知道?”洛鸢露出有点烦躁的表情,“你告诉他的?”
“怎么可能是我。是邓经理说漏嘴的。”连易延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又问,“你突然提他干什么?”
“之前送你回酒店的时候,我在酒店门口碰见他了。他跟我说了一些话……算了,没什么。”洛鸢说着说着,忽然面色一变,他想到了一个概率不低的可能,向连易延投去求证般的目光,“……不会上次你们对阵DOF的那场比赛,是他知道你的手伤才故意往后拖的?”
其实连易延希望在某些时候洛鸢能够不要这么敏锐,就好比现在。
看着连易延沉默的脸庞,洛鸢知道他说中了,他顿时怒火中烧,现在的他才明白晏铭究竟有多恨连易延,竟然能想出这种阴招故意在赛场上折磨连易延。同时,他也想通了,他知道晏铭上次对他说的话估计全部都是夸大其词的挑拨,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他和连易延哪怕现在他跟连易延并不是队友,离间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个世界上但凡多出一个恨连易延恨到骨子里的人,对晏铭来说都是正中下怀。
洛鸢眼中闪过寒光,一字一句地宣告道:“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洛鸢,”连易延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伤了你,他就必须得付出代价。”洛鸢的表情阴沉得可怖,“我警告过他了,这个世上能够伤害你的人只有我。”
“你准备去找他打一架?有用吗?你也想跟我一样被禁赛?”连易延冷静地制止他,“别胡闹了,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被禁赛,你觉得HWM还有夺冠的可能性吗?”
“……”洛鸢不置可否,只是脸色铁青地伫立在原地,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