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易延记不清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个晚上。

洛鸢收拾了一整个晚上的行李,他也一晚上没睡,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单纯的,睡不着。连易延这样想。

直到洛鸢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变得看不见,连易延依旧站在那里,脸上依旧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只是夹在手指间的烟头在不知不觉中掉落,烫到了连易延的手背。

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没过几天,HWM战队官宣洛鸢加入,HWM不仅替洛鸢支付了全额的违约金,连易延还听说,HWM开给洛鸢的工资,是天价。

这对洛鸢而言应该是最好的出路,连易延丝毫不担心洛鸢未来的职业生涯,因为他深知洛鸢的天赋和水平,这些足以让他在新的环境里茁壮成长,只要洛鸢愿意,他依旧可以耀眼。

而连易延依然扛起队伍的大旗,拖着队伍前进,二队AD加入以后,他们磨合了一段时间,队伍逐渐变得稳定,然而输出位的角色又只能让连易延来担任,全队的压力又来到连易延的身上,最后,季后赛,KAE四强出局。

很久之后,在他们分开后的日子里,连易延曾经想过,如果那个时候对他告白的人不是洛鸢,而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他会像洛鸢所说的那样无所谓对象,无论是谁都会答应吗?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可能会直接拒绝吧。这是连易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可惜在他和洛鸢分手的那天,连易延并没有看清这一点,而在他得到答案的时候,他却失去了能够亲口告诉洛鸢的机会。

事到如今,就算说出口,也没意义。

错过的答案成为永远封存于心底的秘密,似乎冥冥之中,他们注定要背道而驰。

直到那看不见尽头的未来。

第78章

回忆化作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连易延的脸上,相似的雨,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是,那时候紧紧抱住自己流泪的少年如今却不在身边。

输掉比赛之后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思绪乱飞,关于过去的那些细节再度重演在他眼前,最不愿想起的一切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了他,连易延仿佛是一个被遗弃在过去与现在时空缝隙间的人,饱受着双重的折磨,过去难以忘怀,现实又予以重击。

走到这里真的就可以了吗?连易延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重新回到这里,为的就是在决赛前止步于此吗?

不,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拿到冠军。

可是亲手定下这个目标的是自己,亲自毁掉这个目标的人也是自己。

木已成舟,所有的懊悔都只是用来掩饰的借口。

连易延站在雨中,他举起双手并且摊开,看着冰凉的雨滴落在自己的掌心里,汇聚成细小的河流,溢出的雨水顺着手掌边缘流淌,有些东西是再怎么想要都无法攥在手中的就像他留不住的胜利。

他曾经凭借着这双手在赛场上战无不胜,键盘和鼠标就是他的武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有人可以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阻拦他。

然而最锋利的刀刃也有生锈的那一天,以前那些对他来说触手可及的胜利如今却一再擦肩而过,因为他的失误、他的过错。

现在的连易延,开始痛恨自己的这双手。

“连易延!”

身后传来有人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连易延却充耳不闻,铺天盖地的雨声将他湮没,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可这种幻听又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声音的主人现身了。他紧紧抓住连易延的肩膀,逼迫连易延与他对视。

是幻觉吗?继幻听之后,幻觉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肩膀处的痛感又未免太过真实,连易延尽力睁开眼,在雨幕中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一张连易延所熟悉的脸渐渐浮现在眼前。

湿透的发丝搭在洛鸢的额前,他身穿的连帽卫衣的衣领处和袖口处全都被打湿,洇成一片片深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洛鸢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好看,他力道极大地扣住连易延的双肩,质问连易延的语气听上去异常焦急:

“你在这里干什么?!”

此刻连易延的心情差到极点,他甩开洛鸢的手,语气冷淡地拒绝道:

“不需要你管。”

“连易延,你疯了是不是?!”洛鸢再度牢牢抓住他的肩膀,神情是无法形容的焦躁,“输了比赛你就跑到场馆外面来淋雨,你这种行为跟自虐有什么区别?”

自虐?连易延想,没错,他就是在自虐。

不仅仅是现在,他的整个人生,都跟自虐无异。

原本连易延以为,在经历过退役的风波之后,他能够做到看淡一些东西,起码,他能不要再那么执着于胜负,不再那么执着于过去。

可他错了,他还是想要绝对的胜利,联赛冠军不够,他还想要世界冠军。然而求而不得仿佛成为了他人生的代名词,越是想要什么,他越得不到。

或许他过去得到的已经比其他人要多,但连易延不想跟其他人比较,他只是想拥有他没有得到的,替KAE,也替他自己。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洛鸢拽住连易延的手,不允许他拒绝,“就现在,跟我走。”

但连易延轻轻甩开他,站定在原地,表情漠然:“我不走。”

“连易延,你到这种时候还要跟我闹别扭?”洛鸢怒极反笑,语气不可置信道,“你失去理智了吗?这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我不是机器。”无法冷静的连易延有点烦躁地说,“我当然没办法每时每刻都保持理智。”

“可以,你不是机器,那我也不是。”洛鸢反唇相讥,“我也有血有肉,但结果是什么呢?我被你比机器还要冰冷的那颗心伤害得遍体鳞伤。”

“所以,你想听什么?”连易延竟然一反常态,低低地笑起来,“听我跟你道歉?还是要让我跪在地上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洛鸢有点怔住了。他呆呆地盯着连易延那张布满雨水的脸,内心竟然生出几分畏惧。

“连易延,你真是个疯子。”洛鸢忍无可忍地将自己的内心话脱口而出,“不仅对待游戏是个疯子,对待感情你也是个疯子。”

“不错,我就是个疯子。”连易延承认得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