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想,就越是痛苦,太多太多的焦虑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甚至表现?出躯体?化木僵的反应。

一直到车停在奢贵雅致的陆家老宅的院中,陆响才勉强恢复几?分理智。

玻璃车窗被人曲指敲击了几?下,随后,车门便被人恭敬地拉开?了几?分,夜晚的冷风拂过男人潮湿的额头,凭空为他带来几?分阴冷的憔悴。

陆响手心微冷,一言不发地进了灯光通明的老宅。

陆家老宅的布局十分现?代化,整体?的色调偏向棕黑,贝壳般的灯火透出几?分机械的意味,严肃的商务感令整个家居都显出几?分冷漠的意味来。

陆父便坐在沙发的正中间,中年的男人面上早已多了不少褶皱,但他依旧看上去气势非凡,抬眼?闭眼?间尽是说一不二?的威严与?俊朗。

而男人身边隔着一段距离坐着的女人则是穿着一身温柔的居家服,陆响的母亲保养得?极好,她看上去温柔却又淡漠,乍一看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

几?乎是看见陆响的一瞬间,中年男人便冷声道:“跪下!”

陆响没说话,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半晌跪了下来。

男人气得?额头鼓起青筋,他一只手单指着陆响,一边偏头对陆母道:“你看看他这个态度,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当初我就说不该放他出华京,如?今心野了,竟然敢背着我们跟一个不入流的男人领证。”

陆母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陆父道:“不入流?如?果我没记错,那孩子只是个无父无母的普通人家。陆正元,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眼?里不入流的人。”

陆父脸色一僵,好半晌才道:“他怎么能跟你比?韵华,这孩子非得?管教?不可了,他若是找了个老实的也就罢了,可他那个男友,我也是了解了的,谈恋爱不过几?个月,陆响这蠢东西都砸进去多少钱了?我看那绑架的事?情都和他那男友脱不了干系!”

陆母没说话,只是疲惫地按了按额头,淡声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和我无关,你们自己解决,我先上去了。”

陆父俊朗成熟的面容一瞬间阴沉下来,他压抑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道:“韵华,陆响也是你的孩子......”

陆母只是脚步微顿,扫了一眼?垂头跪着的陆响,一言不发的上楼了。

陆父的脸色愈发难看,男人半生都在众人仰止的目光中攀上顶峰,却唯独在陆母这里得?不到一个眼?神。

便是他们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也不曾得?到陆母的一丝关注。

她的世界永远只有自己和自己的事?业。

陆父知道是自己强人所?难,毕竟陆母当初便直言过不愿同他联姻,是他对她一见钟情,生出执念,多加强迫。

可他心中仍旧不甘恼怒,这怒意不可能对陆母释放,便只能任由陆响承担了。

陆响被踹了好几?脚,男人的力?道很大,他的脊背整个都被砸在后桌上,根本无法起身。

陆父阴着脸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里给?我好好闭门思过,学也不必上了,我会请人来家里。陆响,我从前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不对你做要求,但你最好记住,没有陆家、没有你母亲,你什?么都不是。”

陆响艰难地起身,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突然抵着地面嗤嗤笑了起来。

他笑得?面色赤红,好半晌扯唇讽刺道:“爸,你也是可悲,跟我妈在一起半辈子都得?不到她的爱。”

“我不会步上你的老路,我也不想走你的路。”

“你以为我多在乎这个身份吗?从小到大,你和我妈谁管过我?这个家到底是家,还是关着我们所?有人的囚笼?”

陆父气得?浑身发抖,一瞬间近乎站不稳身体?,男人声音近乎不成语调:“你、你再说一遍?!”

陆响的眼?眸猩红,织满蛛网的眼?压得?很深,他道:“我根本不稀罕陆家这个身份,如?果这个身份会阻碍我和江让结婚,那我宁可不要!”

陆父抖着手捂住心脏,好半晌,中年的男人苍冷着脸,缓神道:“陆响,你打定主意和那个男人结婚了是吗?”

陆响白着唇,咬牙道:“是,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男人慢慢走了两步,好半晌闭了闭眼?,哑声道:“既然如?此,你从今天起就不是陆家的人了,我会放出消息,取消你继承人的一切权力?,你名下的卡和资产也会全?部冻结。你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陆响没说话,许久,他咬着牙低声道:“陆先生,谢谢您和杨女士的生养之恩,江江很好,他很爱我,我是认真的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您应该也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陆父没说话,只是好半晌抖着唇吐出一句:“蠢货。”

第074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33

夜半的华京下了一场大雨。

大雨一刻不歇地?坠地?, 激起的一片又?一片的水雾。湿淋淋的视线中,高楼大厦间晕彩的光线们像是?湖底生长的细长水草,丝丝缕缕地?顺着水汽与气泡飘摇。

于是?, 那雾气便又?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夜半的雨势一阵又?一阵, 时而如针扎、时而又?如细风拂面。是?以,那雾气间隐约的沉醉、喧哗、金币摇晃、酒瓶碰撞的声音便也间歇性地?窸窣入了过路人的耳。

陆响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灯光浇在他湿色的头颅上, 微卷的发丝如一条又?一条扭曲着身体的黑色线虫,钻进他的眼皮、耳廓、颊侧。

从?偏远的陆家老宅出来, 一路上男人都没有拦到车, 那样长而寂静的、甚至伴随着漆黑夜雨的一段路,他竟也能?面不改色地?走下来。

陆响最后停在了从?前在华京时, 他常去醉生梦死、玩乐享受的酒吧门口。

命运像是?开了一个玩笑, 从?前的高高在上、挥金如土的大少爷,如今身无分文地?再次站在了这条街口。

他看上去实在狼狈、脸色被湿雨淋得白阴阴的, 尚且昂贵的灰色卫衣湿漉漉得坠在身上,无端地?显出几分落拓与窘态。

陆响确实窘迫,尤其是?当?他不熟练地?拦到一辆车,询问?司机去S市的路价后, 发现自己目前可使用的余额恰好仅剩下那么多。

陆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仍是?深夜,他便派人全?方面冻结了陆响手中所有的资金与房产。

男人手中如今剩余的那点钱,还是?当?初与江让恋爱时,青年玩乐般地?发给他的钱。

可以说, 陆响全?身上下, 就只有江让曾经发给他的那笔钱不属于陆家, 因为不属于陆家,便也不曾被冻结。

陆响最后还是?上了车, 花掉了那笔钱。

只是?,在付钱的那一瞬间,大少爷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贫穷带来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