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的世界是如此的灰暗、残破、满目疮痍。

就着苍冷的月色,陆响看到了青年可怜而仓皇的模样。

春寒料峭,身材瘦削的青年人上身仅穿着一件杏白的卫衣,许是之前奔逃之间蹭到了不少灰尘,那杏白的衣衫早已变得灰土不堪。连带着那张月华下美丽苍白的脸,都变得黯淡而恐惧。

青年此时的双手被人牢牢绑在身后,粉润的唇齿间鼓鼓囊囊地塞着一块布料,看上去像是只可怜的、落了难的白鸟。

白鸟扑棱着羽翼,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那如黑珍珠般的眸中便?不由自主地溢出几分恐惧哀柔的水光。

当然,那眸中除却粼粼水光,还有见到熟悉的、可依靠的人的全身心?的信赖。

就好像,只需一眼,他?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而当下,他?陆响,便?是青年受难被困的救世主。

遭遇绑架的第一天,其实一切还算不上糟糕。

因为陆响配合,无论是录制求助短信、还是勒索视频,男人都是全然听之任之,从不反抗。

这?群绑匪们似乎图的是钱财,见目的达到,给他?们注射了两针肌肉松弛剂,便?将两人丢在一旁。

只是这?些膀大腰圆的家伙们似乎十分仇富,尤其针对陆响,言语与?动作之上多有羞辱。

他?们团团将被困的大少爷围在中央,嬉笑嘲弄、拳打?脚踢。

被捆在一旁的江让期间鼓起勇气,试图阻拦那些人的暴力侮辱,但他?仅是露出这?样的意向,便?被苍白着脸的陆响死死护在怀中。

男人的脊背承受着那些暴徒的踢打?羞辱,眼下的泪痣衬得他?皮肤愈发?病白似鬼,额头微卷的发?丝如铁钉般顺着汗水、灰尘、侮辱、暴力狠狠扎入眼球。

他?分明痛苦得脸部都扭曲了,可手臂却始终像是护着命一般地护着青年,不肯让对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夜已经深了,春夜的晚上十分寒凉。

那些囚徒早已进入里间温暖的房屋休息,骂骂咧咧、粗鲁的声音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一直等到所有的声音消失,江让才?敢小心?地、费力地挪动身体,他?轻轻抚过男人面上青紫的伤口,低声颤抖着问:“疼吗?”

青年的目光柔软而隐痛,光是看着男人身上的伤痕,那微微泛红的眼眸便?忍不住落了泪。

陆响的眼神在某一瞬间温柔的不可思议,他?眼下的泪痣在昏暗的月光下雾蒙蒙的,像是凝着夜间的露水,只消片刻,便?能划下一个?温柔的弧度。

男人哑声安慰道:“我不疼,江江别怕,咳咳......我们很快就能回家的。”

江让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只是轻轻倚靠在男人的肩侧,像是一只即将失去温度、独自临寒的小动物,蜷缩在他?最后?的浮木旁,努力瑟缩着试图取暖。

随后?便?是第二天的来临。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好晴天,可陆响却分毫感觉不到温暖,甚至,他?隐隐察觉到,那些匪徒不怀好意的、看好戏似的态度。

陆响一开始只以为对方?又要开始施以暴力,于是,男人咬牙表示,钱陆家一定?会交给他?们,但是他?作为陆家的独子?,若是受伤严重,只怕他?们最终于不仅拿不到钱财,还可能遭到来自大家族的狙击报复。

但那群人却只是笑嘻嘻的,仿佛不曾听见男人的威胁,也毫无前一日拳打?脚踢时的阴戾。

一直等到傍晚,陆响才?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用那副神情?看着他?们。

被捆束一整天的人根本没什么精力,甚至因为注射了过量的肌肉松弛剂,他?们两人都急需补充营养、填饱肚子?。

可绑匪们只拿来了一碗饭。

他?们像是十分热衷于看到情?人反目一般,兴致盎然地表示,这?碗饭,只允许两人中的一个?人吃。

面色惨白、伤痕累累的男人几乎没有分毫犹豫的让给青年。

可这?一次,青年却轻轻摇头,那双深黑的眸第一次这?样温柔、接纳地看向男人。

江让分明看上去精神状态也很糟糕、整个?人灰扑扑的像是只淋了雨的麻雀,可他?却积极打?起了精神。

他?温柔的、像是哄着孩子?一般地低声劝道:“阿响,你昨天才?受的伤,今天必须吃一点东西?,我饿一顿没关系,下一次再补回来就好了。。”

“阿响,你得好好的,如果你倒下了,我也没办法一个?人出去,我会一辈子?都深陷在这?里。所以,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陆响眼眶赤红,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将那些绑匪全部厮杀殆尽。

是江让拦在他?的面前,挡住那些人的目光,不让男人的锋芒被发?现,承受可能收到的第二次报复羞辱。

陆响一口一口嚼着喷香的米饭,眼眶泛红地盯着身前青年削瘦的躯壳,他?就这?样入迷地看着,口中机械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

大少爷只是在想,这?是江江留给他?养身体的口粮,即便?没有胃口,他?也得全部、全部吃下去,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陆响总是在想,这?无穷无尽的受困时间,总会有终点。

可事实上,那终点来得太慢,如同远在天边的茫茫星光,始终看不到尽头。

尤其是第三?日,陆响的定?位仪器不慎被那些绑匪们发?现的时候,绝望近乎如阴云般死死箍紧他?们的头颅。

男人非但没能找机会将位置发?送出去,反倒因此又险些被毒打?一顿。

最后?,是江让自愿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代替男人受过。

陆响当即就发?了狂,即便?早已被注射了数支肌肉松弛剂,男人竟也有本事将一两个?绑匪撂倒在地,险些挣脱了出来。

那些绑匪们或许是见鞭打?侮辱男人也实在不能对对方?造成什么威慑,于是索性将目光落到江让的身上。

他?们狞笑着意味深长地对男人道:“知道怎么让人变成疯子?吗?关进漆黑无声的房间里,从早到晚都没有人同你说话,时间久了,人自然就疯了。”

“既然你骨头硬,那我们就用你那心?肝来做实验。”

陆响险些被他?们的话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