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1 / 1)

随着孔宗愿的请求爵位转枝的劄子送上,消息传开,这场办成了武会的文会也有了统一口径:“浦城章衡,年少狂妄,出言不逊,致使以文相和变成以武会友,砸了横渠先生的场子,还令本代文宣公羞而称病辞爵,一等一的狠茬子,惹不起。”

而不管是哪个版本,都没有提到有一个小小的“晏侍读家的侍从”在重围中不慎被孔家子弟砸了脑袋。

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值得大家浪费时间听一耳朵,浪费口水说一遭。

又不是晏侍读被砸了脑袋。

总而言之一句话,关于赵昕受伤一事的盖子捂得十分严实,知情人寥寥无几。

这非常的反直觉,但又非常地符合政治。

按直觉,赵昕身为即将继位的储君,在白龙鱼服时被孔家人用果盘敲了脑袋,那么无论孔宗愿这个主使者知不知情,都得按冒犯皇室威严的大不敬论处。

不把孔宗愿这一枝全部拎出来收拾个底掉,都算是给足了他们千年前的老祖宗面子。

可账不能这么算。

孔家人固然目无尊卑法纪,冲撞了殿下您,但殿下您不顾千金之体,白龙鱼服还只带着两名从随,才是此次受伤的根源啊。

而且作为国之储君,在自己的国土上,被自己的臣民打了,难道是什么好名声吗!

宣扬出去只会招笑。

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封禅的节骨眼啊!

正需要孔家这块牌坊为国家,为官家壮声势。

要是当下立刻搜集证据,定下罪名把孔家近枝通通送到鬼头刀下,那到底是在打孔家的屁股,还是官家的脸啊?

殿下您心里就是再有火气,也好歹顾忌一下官家的体面,等着封禅大典结束,您正式即位,还愁会没有收拾孔家的借口吗?

况且孔家毕竟是孔家,是传承千年,深深与封建王朝绑定纠缠的庞然大物,有文宣王的面子在,有天下读书人的眼睛看着,在殿下你是白龙鱼服,孔宗愿大概率不知晓您身份的情况下,让他们自己体面的待遇还是要给的。

所以对这份打着孔宗愿名头,请求爵位转枝的劄子,赵昕干脆利落的批了个准,然后从几个候选人中挑了个最小的继承爵位,甚至稍微给了一点有名无实的荣誉。

但他并不因此感到欣喜,因为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区区爵位转枝,不值得他主动用头迎上去挨那么一下,更不值得他现在被媳妇瞪着。

有章献太后被文人士大夫口诛笔伐在前,折璇向来不管赵昕怎么在前朝使手段整活。

再说她对政治也不太感兴趣。

属于能理解,但觉得很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赵昕不能以他自身为筹码使手段。

能不能对你自己的金贵程度有点数,好好爱护一下你自己!

我这费尽心思地给你当私人医师照顾你周全,结果你一声招呼不打,直接碰瓷去了!还用脑袋碰!

口口声声说是看准了的,可要是万一出了意外呢?

真当我没气性是吧?

其实赵昕这次伤得不算重,仅仅是破了油皮,额头上起了个鼓包,只需好好静养上十天半月的,包管到时间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但架不住在静置了三五天之后颜色从青变紫,看着十分碍眼,还伤在头上,连硬质的大漆帽都戴不得,只得用软布幞头包着遮掩。

当折璇选择顶事的时候能把除赵昕之外所有人都说服,然后把赵昕药倒了送离最前线。

所以现在一句话不说,静静看着赵昕的模样是真令赵昕心中毛毛的。

赵昕努力挤出一点干笑,准备摸糖嚼嚼。

从没见过媳妇这种模样,得吃点糖压压惊。

然后别说是糖,连装糖的袋子都被折璇不客气地收缴了。

怀揣着十分忐忑的心情,赵昕接受了例行的轻柔细致上药服务。

紧接着接受单独审判。

“理由。我需要理由。”折璇说得极为认真。

都是要继位的人了,就是再看不惯孔家,也不必急于一时,更没必要把自己搭上,挨这么一下啊。

说得难听些,哪怕是官家如今为了求帝业圆满,非要把孔家人抬举个衍圣公的爵位,可孔家人明显屁股底下不干净,你将来认真找找理由就能再把这个爵位削了。

何必在这个时候与官家硬顶,甚至不惜以面上有创为由,终日不出房门向官家施压,引得父子生隙呢?

这一切都不合你行事的常理常规,而一切不合常理常规之处,都必有其缘由。

出于对你将自身压上赌桌行为的不赞同,我必须知道理由。

折璇不是旁人,赵昕对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平纸张,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衍字。

折璇到底不如赵昕这般开了上帝视角,秀眉微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用手指扣了两下桌面,示意自己不解其意。

赵昕笑笑,继续在衍字的左侧写下两行字。

“衍者,繁衍分布意也。”

折璇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

官家为这些文宣王之后拟改的封号就是衍圣公。

官家的意思其实挺单纯的,就是想借着封禅的机会,改封孔家人为衍圣公,借以表达本朝千秋万代,子孙亦如孔家一般连绵不绝的美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