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了迅速拿下灵州城,获得脆弱后勤线以外的粮草补给,避免己方大军陷入缺粮困境,狄青用挖地道埋火药的方式炸开了灵州城门,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灵州城。
却也暴露了火药这一超越时代的大杀器。
囿于科技水平,夏人们并不知道导致灵州城失陷的罪魁祸首是什么,由什么构成的,如何使用,但这半点不妨碍夏人们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总领此次守城事宜的丞相没藏讹庞一声令下,本来用于修缮宫城的巨木与砖石就被征集起的民夫们肩挑背扛,源源不断地运到了城门口洞内,把城门堵得严严实实。
城门你随便炸,能进来算我输。
而且因为知晓狄青军中有擅挖地道之人,即在城墙下立起数十口大缸,派人昼夜不息监听。
主打一个我就是不出去,就是不进攻,一心一意待在壳里防守的龟息大法。
至于将来如何出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只要你们宋人不在城外围着,就是用吊篮进出也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现在双方都在抢时间,我这多守住一天,你们的胜算就会少一分。
总之在敌人守城意志坚定、己方奇招已现,效用衰减、外加劳师远征,本就不多的兵力还要抽调一部分弹压灵州城内局面等种种因素的叠加下,连续三天的猛攻毫无收获。
有道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战争终究是一项集体活动。
在把最新的战报用信鸽分段送出,并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之后,狄青焦躁地在帅帐内来回踱步几趟,但吩咐亲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坚定:“擂鼓,召集众将中军帐议事。”
狄青治军在宋将中称得上严厉,尤其是在决定全面倒向赵昕后,治军风格更是有意识地向赵昕一手带出来的讲武军校靠拢。
连过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贪腐行为都开始狠抓了,因此聚将议事的命令下达后不到一刻钟,众将就纷纷来到帅帐。
其中最特别的当属赵从贲和种谔两人,前者是拄着拐来的,后者干脆是裹得像个粽子,被亲兵们抬着进来的。
种谊护持着哥哥进帐,一双眼红得几乎要浸出血来,一见就知道是这两天根本没睡,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夏贼忒得无耻,居然连他们自己的人都不放过。我偏要向元帅请命再攻一次,看看他们还有多少精兵可供消耗。”
种谊口中所说的正是种谔与赵从贲受伤的根由。
却说狄青率军拿下灵州城后不久就收到了李元昊金蝉脱壳,率精锐直奔府州的消息,是以半点不敢耽搁,稍稍修整一日,安顿好降卒后就点兵前往兴庆府。
因为急,所以也就顾不上多试探,也是想趁着兴庆府内惊魂未定,人心惶惶之际,一鼓作气拿下城池,所以最开始就拿出了赵从贲和种谔这两员勇将,命令他们打头阵。
事实证明狄青的判断十分准确,兴庆府的确是做好了作战这个最坏结果,但因为没有预料到灵州城居然会如此轻易地被攻破,所以在兵临城下之际还处于刚刚做好战前动员的慌乱状态。
赵从贲和种谔既是立功心切,更是想拿下兴庆府为自家殿下减轻压力,所以将十分勇力发挥出了十三分,从两个方向不分轩轾地登上了城墙。
就当两人一马当先,想将城墙上还在负隅顽抗的夏兵们扫除,合兵占领一段城墙,为后续的攻城大部队清出地方时,见势不妙的夏军守将下达了无差别覆盖射击的命令。
甭管里头还有着自己人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宋军站稳脚跟!
于是冲得最前,和夏守军纠缠最深的赵从贲和种谔两人就倒了大霉,赵从贲托种谔拉了一把的福,只是左腿上挨了一箭,休养个十天半月的就没事了。而救人示警的种谔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叮成了刺猬。
要不是东京城内军器监盔甲的质量在近几年的狠抓下有了极大提高,种谔当场就得交代在那。
只是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全靠新加入的那几个大夫使出浑身解数才吊住一条性命。
赵从贲是得种谔相救才免遭厄难的,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为前番窝囊的败退憋着一口恶气,当即把拄着的拐往一旁狠狠一扔,接话道:“好,我也算一个,我也想知道夏贼到底有多少精锐可以杀。”
这其实已经是斗气的笨办法了。夏贼培养出那些能拦住赵从贲和种谔的精兵固然花费极大,周期极长,每少一个都能极大地减轻己方攻城的阻力。
但那到底还处在可以批量制造的范畴内,成本远低于培养出一个合格将领。
要不怎么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呢。
旁的不论,只一个战略意识就能把九成九的大头兵刷下去。
经历五代乱世后,大宋朝底层兵卒的上升路径其实比过往清晰明朗不少,殿下的讲武军校也对有功兵卒大开方便之门,可迄今为止,也只出了狄青这一个天赋怪。
其中难度,可见一斑。
大家都知道两人的请求肯定不会被允许,毕竟现有的兵力本来就不算充裕,岂能再干这种划不着的买卖。但更清楚处在气头上的人是惹不得的,只能沉默以对。
连日攻城没有取得进展,又都忧心远在府州的赵昕安危,所以沉默很快变成了沉闷,仿佛一座正在积蓄岩浆的火山,谁也不知道何时会无法负载,爆发而出。
好在此时还有人能稳住心态,帮助他们舒缓情绪。
“元帅到!”一声例行的长调,令帐中的众将下意识挺直了脊梁,展现出作为战将最精神的一面,可最先见到的却不是熟悉的人。
而是一把剑,一把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的仪剑。
结果一见这把剑,原本脊梁笔直的众将纷纷垂首,貌态恭谨。
因为这把剑有着一个名叫尚方斩马剑的名字,民间俗称为尚方宝剑,被授予者通常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力。
当初赵昕被困府州的消息传开,军中不少将领,尤其是以王韶为首的讲武系,是力主放弃灵州,回师救援的。
直到狄青取出赵昕早早赐下的尚方斩马剑,讲明利害,诸将这才消停,大军兵发兴庆府。
打那天起,诸将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狄帅动用了尚方斩马剑,就是要决定大事了。
而且他的意见还多半与众意相悖,需要尚方斩马剑压阵才能施行。
狄青进帐后的所言所行也的确与他们的猜想相去不远,站定后直接点了王韶的名。
“王都统,本帅知你兵书读得好,尤善出谋划策,就由你来说说,古来攻城有几种方法?”
王韶心感不妙,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出列,硬着头皮答道:“古来攻城之法,无非依靠兵卒强攻、水淹、火烧、挖掘地道、围困待敌粮尽,还有里应外合等策。”
其实还有传播瘟疫,屠城威胁这些方式,但实在是有伤天和,他故意没说。
王韶一边回答,一边思考狄青的用意,于是不妙的念头很快在心中升腾而起。
他们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拿下兴庆府,越快越好,这样才能减轻殿下那边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