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叔此时看赵昕的模样就像是见到了猎物的饿狼,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闷闷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干,东京城的富少爷怎得也恁般鸟强!”
晏几道闻言开始十分自觉地给赵昕上补丁,顺带着阴阳怪气。
“那是,自太子殿下兴武举后,东京城中习武之风日盛一日。
“我家少东家天赋异禀,又得东家花重金从禁军中延聘名师教导,一身武艺在东城里面属这个。
“要不是东家子嗣不丰,早去参加武举,说不得如今已经做了你的上司嘞。”
敬叔是个粗豪的军汉,被晏几道三言两语挤兑得腮帮子直抖,但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极其傲娇地扭头轻哼一声,不搭理他了。
不止是敬叔,西北人的冷倔性格在少年们身上亦体现得尽致淋漓。
哪怕已经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了,但就是咬着牙,昂着头不肯认输。
几个领头的少年对视几眼,又有人出列说道:“拳脚幼童之戏,小技尔,没什么意思,咱们比兵刃如何?”
一边说,还一边用眼觑着赵昕腰间挂着的刀。
四周亦有少年趁势起哄:“就是,就是,比拳脚没意思,玩点刺激的。”
“从来只看秀才们佩剑,还没见过带刀的呢,也让我们开开眼呗。”
赵昕以手按刀,没有立刻说话。
眼睛一个个看过去,把起哄的人都给逼得没声了之后才慢悠悠说道:“剑者,君子武备。刀者,防卫锐器。我行远路,自是选择最灵便有利的刀。
“不过我这刀只斩奸人、恶人、佞人、贼人,你们不读诗书,不晓礼仪,只是顽愚,还不需我用刀。”
当然实际情况是他全身上下与身份最不匹配的就是腰间这把刀,作为东京综学冶炼科全体学生的心血之作,拔出来立刻就会露馅。
眼见得少年们三言两语被他激得怒火愈炽,赵昕干脆解了刀抛给曹评,大喇喇地说道:“你们若是想比兵器也行,但我只陪哨棍。”
所谓哨棍者,即在杆棍一段钻孔,挥舞时空气从孔中过,呼啸有声,音如口哨,故得此名。还可通过木孔绑缚刃具,例如柴刀,组成时下最为常见的朴刀,用于开山种田,狩猎野兽。
至于那无孔的,挥舞时发不出声音,被叫做闷棍。后世打闷棍之语,多是出自此种武器较之哨棍无声响,适合暗中偷袭。
农庄里自然不会缺这个玩意,两个少年跑离人群,不多时便抱回十来根木质、长短、粗细都不一的哨棍放在地上。
麦色少年率先说道:“你远来是客,莫说我等欺负了你,让你先挑。”
赵昕自然也不会虚客气,比较长短,又掂量轻重手感后,挑了一根几要齐眉的。
挥舞几下后,扎马步,压尾挑高,摆了一个典型的中平枪起手式。
本朝禁军只要训练到位,都学过一套太祖长拳,但赵昕身为皇室子弟,还学过一套密不外传的太祖棍法。
今天不打得这些小子满地滚,他就对不起太祖皇帝“一根棍棒等身齐,打得四百军州都姓赵”的赫赫威名。
看着少年们将剩下的棍棒全部挑尽,又要逐个上前叫阵,赵昕干脆说道:“别麻烦了,一起上吧。”
这句话嘲讽效果拔群,话音方落,赵昕顿陷乱战之中。
有道是枪棒不分家,如今的赵昕使棍,接战之初却用枪理,把个棍头摇得如天花乱坠,戳、点、扎,一气就扫了三个下去。
唬得众人连忙变招,欲以军中结阵之法,集合众人之力锁住他这杆如毒蛇乱咬的“枪”,他却又换了路数,用棍打两头,进退自如,打得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更不用说变招了,只能胡乱招架。
“不遵号令,当罚。”
“好勇斗狠,当罚。”
“欺师灭祖,当罚。”
“知错不改,当罚。”
“自视甚高,不听劝告,当罚。”
赵昕每说一句就会有人被他打出圈外,起身不能。等着几条罪状说完,特意被清出的比斗圈内就只有他一人还站着。
他走到再度倒地的麦色少年跟前,见到他眼中的畏惧,用棍戳了戳他的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气才说道:“记好了,我是受你家小姐之托,来给你们当先生的。
“明日辰正,你带着所有该读书的人到学堂里等我。少一个,我就再打你一顿。”
麦色少年听了他的威胁,忍不住抖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道:“他们逃学,缘何要打我!”
赵昕点点他:“因为你是头,当头就得担责,明白么?不明白也没关系,无非是多打你几顿让我松散筋骨。
“还愣着干什么?我只使了三分力,你们就想赖在这睡觉不成?赶紧滚起来,莫要挡了道路。”
于是这些庄户人家便见到自家往常倔得不能再倔的儿子居然听话服管了。
有能力的就自己双手撑地勉强站起来,怕苦怕疼的被小伙伴齐心协力地薅起来,乖顺得如同羊羔子站齐齐退到道路两旁。
搞得独臂董老头眼中异彩连连,都悄摸溜到马车旁边,问能不能把赵昕留长一些,捎带着当个枪棒师傅了。
把缀在后头的赵克城惹得一直笑。
他家殿下可是训武进士、积年的兵油子都训得滴溜转,就这么些个半大孩子还不是手拿把掐,也值当说一回。
不过展露实力到底是有好处的,在赵昕提出要去看看那几口费了牛劲钻出来,却不见半滴水的井眼时,独臂董五很快就答应了。
其实早在听到这件事时赵昕就感到奇怪了,府州城面朝黄河,神龙山的草木看起来也算得上繁茂,地下必不会缺少水系。
而能被请来打井眼的,哪怕是偷学到一招半式,也应有些灵验。
至不济运气得要不错,瞎猫碰死耗子碰出了成功先例,这才有继续在十里八乡接活的资本。
五个井眼全打废了,着实有些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