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今日总算是被权威的边报登载,只当是一生的把柄在拿捏。

章楶这几日早已被调侃得免疫,休说是争执,就是白眼都懒得给一个,随手抓了一张羊毛毯丢到王韶身上:“东京城不比江州,天寒得紧,在过几日就要考策略,你别把自己折腾病了。

“再说我哪比得上你啊,身上有伤,还能力开一石弓,十射中其五。不过我比你强些,媒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来围我。”

王韶那日过武试的表现很亮眼,尤其是夹在一群走关系的富家子弟中就显得更亮眼。

结果就是人还没有回到居住的客栈,客栈就被媒人给围了。

搬到章府,也有避难的意思。

偷跑出来参加科举已经足够被他爹打断两条腿了,这要是再私定终身,王韶觉得自己再过几月就能重新去投胎。

王韶被堵得语塞,将羊毛毯蹬掉大半,只留一截盖着肚子,懒洋洋说道:“质夫兄,读书需张弛有度,你成天这么绷着可不好。要不咱们打个赌,我赌今次策略试必考夏辽之事。”

章楶终于有了些动静:“废话。”

就太子殿下那样,连吃三场大败仗都敢再用反间计的人,不考对辽夏之事反而是怪事。

王韶翻身坐起,正色道:“那再赌深一些,文章有侧重,兵事也有先后,依质夫兄之见,本朝目前的第一敌手是谁?”

章楶拧眉深思道:“辽主正举兵讨西夏,本朝虽未出兵,但陈兵边境也是助拳,辽当有七成胜算。彼若得胜,恐先帝朝旧事重演……”

“这么说,质夫兄以为祸患在辽?”

“然也。”

“我与质夫兄意正好相反。辽者,富贵百年,血勇丧矣,不过纤芥之疾,我朝整兵备武翻手可定。夏主李元昊才是心腹大患!”

章楶被吓住了,手中的书不自觉落地:“子纯何出此言!”

未等章楶询问出更多细节,一个小厮匆匆跑入,也不见礼,直叫到:“少爷,少爷,刚收到的消息,夏主李元昊亲冒矢石,夜袭辽军大营,大破之,俘虏辽臣数十及辽驸马萧胡睹,辽主仅已身免!”

章楶与王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愕,然后异口同声喊到:“不好,韦州危矣!”

王韶脾气更直接,直接将身上羊毛毯掀开,三两下扒拉出一张舆图,这是今岁边报的特别项目,每月初一的头版会有部分超简略版的边境军州地图。

“庞醇之(庞籍)非知兵者,误国之辈!”

第74章 谁是猎人谁被猎

同猫相似, 人也可以是薛定谔的。而且这种不确定性会在批评他人时会变得尤其明显。

将所有的优点通通忘却,缺点一个不落地记起。

王韶此时就陷入了这种状态中,骂了一句犹不解气, 仍旧对着章楶说道:“庞醇之无能无德,在西疆为官多年仅靠亦步亦趋得立微末功劳,却妄图抑人贵己!”

这是近来在东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说庞籍近来打压种世衡施离间计除去野利旺荣两兄弟的功劳。

引得种世衡长子种古上箚子申辩,幼子种谊在太子殿下面前哭泣哀告, 只想为已在弥留之际的老父求得身后尊荣一事。

章楶对此不置可否,庞籍此次打压种世衡功劳, 未必是出于本心。

而是朝中对武将的打压制衡已经是成系统的心照不宣。哪怕种世衡伯父种放是世人皆知的大儒, 种家也与文官们走得很近,但以军功起家就是要矮上一头。

庞籍的想法于章楶而言并不难猜, 无非是毕叙种世衡功绩,很容易进入功大难封的怪圈中不说, 种家的借种世衡之势也会打破西军中的平衡, 将来再想调动很可能变得困难,甚至于再开纯武臣为帅的口子。

只能说此乃朝廷积弊,不是那么容易好扭转根除的。只看太子殿下现如今能一锤锤给他们凿开多少口子得以容身栖息了。

不多时章楶终于反应过来,顾不得王韶还在指着边报对如今西北军政一把手庞籍破口大骂,同样一头扎入身旁的报纸堆中。

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章楶三两下又翻出几份印有简陋地图的报纸,折叠起来与王韶按着的那份拼在一起,组成一副勉强能看的西北边境简略图。

王韶立时转换状态,十分自然地沿着边境线条描摹, 同时口中说道:“因辽主遣使来朝,言称可削减先前多增的二十万岁币, 故本朝发兵两万,陈列在银州夏州、盐州会州一带。

“做出备战姿态,好牵制夏军侧翼,使其无法兵合一处,力使一方。”

章楶皱着眉将手落到了地图上辽夏两国的边境线处,紧接着说道:“九月末辽主据使得朝廷襄助之意后,决意毕其功于一役,出兵灭夏。

“遂亲率大军出屯驻的金肃城(今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北),其北院枢密使、韩国王萧惠领兵六万为北路,其弟耶律重元率精兵六千为南路,南院枢密使、东京留守赵王萧孝友为后应,二十余日前渡黄河入夏境。

“入夏境五百里,至贺兰山北河曲一带时,李元昊亲率大军埋伏道旁,意欲效仿对本朝的好水川之战,奇袭建功。

“不料辽有勇将萧迭里,骤然遇袭后非但不惊,反而亲率最为勇猛的先锋军冲击夏军。夏军多年久战,民困兵疲,不出三鼓便阵脚松懈,四散奔逃,元昊只得退守贺兰山。”

章楶的手指定在了代表着贺兰山的线条上,语气十分感慨,似乎在惋惜昔年好水川之战的任福没有萧迭里之勇,凭一己之力就带领少量精锐挽救了败局。

王韶不是官宦子弟,对朝堂之上的人事变换也就没章楶那么敏感,只是顺着章楶的说了下去:“当时消息传回东京,皆以为辽军威风不减当年,旬月即可灭夏,为之欢呼雀跃者不知凡几,皆以为能借辽之手,剪除西夏这个心腹大患。

“然我静夜深思,却常觉忧惧。”

章楶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子纯何出此言?”

在与王韶相处这么多天后,章楶能明显感受到其人年纪虽小,但在战略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听听他的思路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王韶也不藏私,直接道:“李元昊杀母杀妻杀子,强霸臣妻,悖逆人伦,实可谓豺心狼心,仅止人皮。

“然则彼虽暴虐,却不失野兽|奸滑,故而能势位不衰,常启战端。

“去岁中了殿下与种将军定下的反间计,大败亏输,仓皇之下连祖辈世代传袭的定难五州都丢了。

“既然其人如狼豺,那被打疼打伤之后自该舔舐伤口,积蓄力量。至不济当生下子嗣,解决膝下空虚,储位悬置,内部人心不稳的问题。

“可他却转年就制造与辽的摩擦。若说当中无利可图,质夫兄你信吗?”

章楶听到这时脸上已经全然转为严肃,摇摇头道:“不信。”

王韶又道:“这原本只是我的猜测,毕竟疯子不可以常理忖度,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什么都做的出来,可随后发生的事又进一步印证了我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