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嘉良兴奋地加快了脚步,握紧了掌中清瘦的手腕,“妈妈说我的帐篷都给我收拾好了。”
秦唯西目光锁定在了一顶和其他帐篷并无二致的帐篷上那就是一顶普普通通的防风帐篷,没多少装饰。
但那顶帐篷旁有一顶可爱的小帐篷。
说可爱,也只是因为那顶小帐篷门帘上被涂了小小一块粉色。
“妈咪本来想把我的帐篷全做成粉色的,”柏嘉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轻笑一声,“然后被我妈妈驳回了,【你是想让小嘉良的帐篷变成被敌人魔晶炮的靶子吗】!”
她活灵活现地模仿着柏长风的声音,用那压抑愤怒的冷酷语气。
秦唯西想了想那一幕,不自觉笑出了声。
“但还是有一小块粉色被保留了。”她笑着指了指门帘。
“可不是吗,”柏嘉良嘟起嘴,“妈咪还是坚持留了一块,而且内饰也都是粉色,按照她的说法……”
她又模仿起了闻人歌懒散松弛的语调,“女孩子就是要用粉色呀。”
“为什么?”秦唯西很好奇,“你喜欢粉色吗?”
“才不是,”柏嘉良骤然叹了口气,“我和妈妈讨论过,一致认为是她自己喜欢粉色。”
秦唯西一怔,随后再次憋笑。
真是难以想象啊,看上去那么洒脱……或者说混不吝的家伙,居然喜欢这么粉粉嫩嫩的颜色。
“我去骑兵营那边牵我的小马,”掌中的手骤然挣脱了,金发的年轻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远,在雪日的午后转身笑着冲她挥手,“自己先进去坐坐!我马上就来!”
秦唯西无奈摊手,目送她一溜烟跑远后,也没急着进帐篷,而是四处张望了起来。
这里也有许多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抱着文件或其他什么跑进跑出,只是在经过她身旁时,都会或多或少的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唯西想了想,没急着进帐篷,而是绕着军营慢慢逛了起来。
在魔导炮弹坑旁,有一小队小军人那是一群瘦瘦的孩子,和大人一样绑着绑腿,盘腿坐在还没撤去的沙袋旁边兴致勃勃地聊天。其中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孩子,腰间还别着一只老旧的铜号,戴一顶褪色的旧帽子,旧到看不清它之前到底是黑色还是灰色了。
但帽子下面的人儿并未褪色,他们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有些还拖着鼻涕,用袖子擦擦后,又咧开缺了牙的嘴。黑色的、棕色的、蓝色的、金色的……不同颜色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夜晚星河中毫不相同却都闪闪发光的星星。
秦唯西静静凝视笑着的孩子们,按下心头一丝悸动,皱皱眉。
很快,大概是休息时间过了,那群孩子们爬了起来,领头的孩子喊起了口令,他们开始列队,围着工事慢跑。跑完一圈后,他们开始分成了若干个小组,练起了包扎、急救、吹号……甚至识字和绘制地图。
她眉蹙得更紧了,恰逢身边有个挺拔的哨兵,她声音冷了几分。
“喂,你们是在训练童兵吗?”
身边传来了清澈却倔强,甚至饱含敌意的声音,“您好长官,我不叫喂。”
秦唯西惊愕扭头,这才发现,眼前的哨兵估计也还只是个孩子,可能比柏嘉良还要小一两岁,此时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她。
敌意。
秦唯西愕然地分辨那丝情绪多久了,多久没有人会如此毫不掩饰地像自己展示敌意了?
“您可以叫我小家伙、小鬼,”见秦唯西不说话,小哨兵站得更挺拔了些,小声补充,“但我更希望您能叫我哨兵,或者战士。”
极强的个人荣誉感。
秦唯西脑海里泛起了一个念头。
在以前的刚铎帝国、温莎帝国,这是要贵族才能拥有的极强的个人荣誉感。他们称之为“贵族的荣光”。
但眼前的小家伙,显然不是个贵族。
“小家伙,”秦唯西心中泛起了一丝好奇,却还是先问了先前的问题,“你们是在训练童兵吗?”
“不是,长官,”小哨兵声音清朗,“他们是随军的孩子,有些是家里大人在军队里,但更多的是自己跟上来的。”
“自己跟上来的?”
“是的长官,”小哨兵响亮地回答,“我就是,我以前是帮边境西泽尔家族家少爷喂马的仆人,一年能得足足五个银币,够养活我自己外还够我的三个妹妹吃饭。”
“但那年,雪很大,冻坏了庄稼,到了夏天,山上的野果野菜都没了,树皮也没了,但西泽尔少爷家的马还在吃一个银币一公斤的鲜玉米,我偷偷带了几个回家,被他们抓住了。”
“然后呢?”秦唯西忍不住追问。
“他们没有打我,因为革新军正好来了,”小哨兵眸中带上了十足的骄傲,“他们打开了西泽尔家族的粮仓,把粮食分给了大家;撕毁了西泽尔家族的地契,把土地分给了大家。”显注服
“然后我就跟着他们走了,他们大部分也是差不多的原因,因为跟着革新军能吃饱,长官。”
“那你的父母,还有妹妹们呢?”
“他们死了,长官。和我一起入伍的隔壁叔叔说,我爹娘和妹妹都在那晚被抓走了。爹娘被卖到了矮人地窟拉风炉,妹妹被卖到了血族,听说有一些血族的贵族很喜欢人类小孩的血液。”
秦唯西闭上了眼睛,过了会,缓缓睁开。
她第一次为自己很不像个血族而感到庆幸。
“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她捏紧了拳,声音冷冽,“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了。”
“的确不会有了,长官,自从我们和血族签订了条约,又毙了几十个个人口贩子后,就再也没有了。”
秦唯西沉默了几秒,拳头松开,又捏紧,重复了好几次,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那,”她望向那群孩子,“他们主要做些什么?”
“其实大人们也没有让我们做些什么,长官,训练也好识字也好,一切都是他们自发进行的,偶尔会帮忙跑腿送送文件什么的,”小哨兵脸上带上了自豪的微笑,“只有最优秀的,在满了一定岁数之后才可以像我一样当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