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莳芳一摆手?。

“说到底,不过是人心可用而已。”

“卫氏毕竟在京营经营了那么多年, 根基太?深, 虽然大朝会后, 原先效忠于卫氏的将领皆被罢黜流放, 可想要将卫氏势力连根拔起, 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熊晖就不同了,他出身寻常, 入不了世?家大族的眼,本辅若不帮他一把,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待在京南那个土匪窝里。这样的人,看似不好驾驭,关键时刻,却?最是好用。”

“好了,不说这些了。”

韩莳芳停住了话头?,复换上温煦面孔,道:“这阵子?兵部事务繁忙。你的贺礼,为师已经收到,怎么还特意跑来一趟?”

苏文?卿道:“老师一年难得过一次生辰,弟子?若不亲自过来相贺,未免遗憾。”

“这些年,是弟子?不肖,碍于身份,一直没能在老师跟前尽孝。”

“你有这片心便好。来了也好,为师让膳房多做几道你喜欢的菜,好好补补。”

韩府的膳食都是由韩莳芳最信任的老仆亲自负责。

杨瑞躬身行一礼,出去?传话。

老仆已在外面候着,听了杨瑞的话,不由抬目,往书房里看了一眼。

杨瑞问:“看什?么?”

老仆收回视线,道:“以前都是另一位公子?过来,也是极好的,却?不见阁老如此隆重招待过。而且,这书房里的书,阁老从不允许外人包括那位公子?翻看,这位大人却?能随意取拿,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杨瑞皱眉,哼道:“苏大人是何身份,那个又是何身份,岂能混为一谈。”

“你虽跟了阁老多年,见识到底浅薄,以后在阁老面前,须谨言慎行才是。”

老仆点头?应是,没再说什?么,自去?忙活了。

苏文?卿与韩府的关系到底未公之于众,不便久留,用完膳,就告辞离开。韩莳芳独自坐在书案后喝茶,老仆进?来,将一份单子?呈上,道:“阁老,这是今日收到的所有贺礼礼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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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莳芳虽然吩咐不许官员上门庆贺,可他如今位高?权重,心腹官员和平日交好的友人还是会登门献上一份贺礼。

以往韩莳芳是不看这些的,但今日,他忽搁下茶盏,接了过去?。

“这是全部的么?”

“是。”

老仆答。

顿了顿,补了句:“老奴亲自去?检查过了,贺礼里,没有公子?的。”

韩莳芳将礼单搁下,面色肉眼可见有些难看。

老仆道:“公子?如今已拜入顾阁老门下,有所避嫌,也是情有可原。公子?心里定然是惦记着阁老的,记得有一年阁老生辰,阁老因为外出公办,迟迟不归,公子?便一直在府中?等到深夜,只为亲手?给阁老煮一碗生辰面。后来阁老不慎感染风寒,公子?听说消息,特意从宫中?赶来,亲奉汤药,在床边守了阁老一日一夜未合眼,当时公子?年纪还那般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了。”

韩莳芳忽厉声?打断老仆的话。

“退下。”

“是。”老仆默默收起案上礼单,躬身行一礼,退出了书房。

一直等室中?安静下来,韩莳芳眼底方露出怒色,伸手?将茶盏拂落于地。

白瓷碎片碎了一地,正如他此刻莫名怒火焚烧的心。

卫瑾瑜从凤阁出来天色已经黑透。

文?极殿各处已然亮起灯火,此刻,却?有一顶暖轿穿过宫门,往凤阁方向而来。

卫瑾瑜让到一侧,在暖轿经过时,垂目行礼。

暖轿忽停下。

韩莳芳隔着轿帘抬了下手?,杨瑞包括左右护卫识趣退下。

“青州已无挽回余地。”

韩莳芳在里面施施然开了口?。

“谢琅这一局,必输无疑。”

“只要你肯回头?,本辅可以破例再给一次机会。”

火光落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间,卫瑾瑜平静回道:“阁老抬爱,下官愧不敢当。”

“你非要如此冥顽不灵么。”

韩莳芳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我知?道,你心中?对我这个先生到底有些怨气。可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我所做种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当真还要同先生置气么?”

卫瑾瑜终于抬头?。

隔着轿帘,望向韩莳芳只露出一半的脸。

好一会儿?,慢慢笑道:“先生言重了。”

“下官别的美好品质没有,但贵有自知?之明。”

“下官自知?,于先生而言,下官至多不过一颗棋子?而已。某种意义上,还是先生最厌恶、看不上的一颗棋子?。”

“先生以前常说,偏见可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可事实上,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人能真正摆脱‘偏见’二字,包括先生。下官承认,以前自己的确异想天开,想过拜入韩氏门下,可后来知?道先生已有真正爱重的亲传弟子?之后,便再无此可笑念头?。下官也知?道,韩府,永远不会有下官容身之处。阁老肯再三给下官机会,下官受宠若惊,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恕下官不识抬举了。”